第六章

　　送走父母之后，杨玲子觉得累极了，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想起了这一切的开始与结束犹如梦幻般，来得快去得也快。怪不得人们常说人生如梦，果真如此。恰好这时手机响起，她拿起一看，是戴玉成打来的，罪魁祸首自已找来了，岂有不兴问罪之理！

　　“玲子，你们父母没有对你怎样吧？”戴玉成在那头着急地问。

　　“还能怎样，他们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戴玉成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当初你为什么跟我相亲，为什么跟我结婚，如果我不认识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玲子明知道这些都不关戴玉成的事，但还是忍不住讽刺他，把心里的所有委屈一次性发泄出来。话一出便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但话已说出去，没有挽回的余地，之后只好沉默。

　　戴玉成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 “玲子，对不起。”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杨玲子没等戴玉成回答便挂了电话。之后她把手机扔到一旁，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感觉自己累极了，昏昏欲睡。

　　睡梦中，杨玲子梦见读书时期，有一次考试成绩是全班最后一名，老师、同学全部取笑她，当自己哭着回到家后，钟如知女士知道原委，不但不安慰她，而且不停地对她谩骂，一个如此出色的教授怎会生出一个如此愚钝的女儿，认为她丢尽自己的脸，还罚她晚上不准吃饭。

　　从恶梦中惊醒，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到房间，杨玲子想事情总会过去的，看，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依旧从西边升起。她原本指望如果真的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厚着脸皮问父母借钱。可是按照昨天的情况，父母肯定不会借钱给她用的，除非今后她会顺从安排，按照他们设定的人生走下去，那就是找个人嫁了，然后生儿育女。想想还是赶紧找份好工作解决温饱先为上策，否则明天的报纸上会有这样一条新闻“一个上了年纪的离婚女人因想不开而绝食自杀，作为中年人的我们要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

　　她从桌子上拿起招工报纸，刚好瞧见昨天被母亲扔下的名片，名片上第一行写着“春风吹又生”心理工作室，第二行是心理咨询师“沈春生”，最后一行是沈春生的固定电话和手机号码。

　　本不想理会，但无奈已答应钟如知女士，不去的话又会被钟如知女士怒斥一顿。只好梳洗一番，仍然是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加上一对布鞋。凭着那次巧合去到“春风吹又生”的路线，很快到达。

　　大清早的，心理咨询室的大门还没开，已经有五六个人在等，年纪有大有小。前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还在拿着报纸看马经，左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拿着卡通式的镜子抹口红，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讲电话。杨玲子心想他们一个两个不是挺正常的吗？何故要看心里咨询师？

　　她走近小女孩面前问：“小美女，你自己一个人来？”

　　小女孩抬起头看了杨玲子一眼，迟疑了一下答道：“是的。”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心理问题，以后的人生该怎样过下去？而且敢自己一个人来，肯定是这里的熟客。

　　她望了一眼周围的人：“看心理咨询师不都是提前预约以便保护病人的隐私的吗？怎么会有这样多人来？难道都预约在同一个时间？“

　　小女孩天真地说：“的确是这样的。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这么小的年纪也没有隐私可保护的，所以我常常不预约就跑过来。”

　　杨玲子提醒她：“你这样是破坏规矩，可是个不好的行为哦。”

　　小女孩指着旁边的一群大人：“你看大人都在破坏规矩，我是小孩，而小孩都是跟着大人学的，所以不能怪我。”

　　小女孩说得也对，人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一张白纸，之后就慢慢成为一幅画，周围的坏境就如一支画笔，画面是美丽的还是糟糕的就要看拿笔的人了。

　　杨玲子问她：“是什么原因要看心理咨询师？”

　　小女孩淡然地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语出惊人，杨玲子打心底佩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代的孩子思想早熟，普遍是十几岁的身体有着三十几岁的行为说话方式，或者这就是改革开放以后西方文化一涌而进带来的影响。

　　杨玲子故装作惊讶：“哇，这么严重！这可是犯罪的行为了，那就不是来这里，应该去少年管教所。“

　　小女孩觉得有趣，收起镜子和口红放入包中，然后问杨玲子：“你呢？你为何要看心理咨询师？”

　　杨玲子指着自己看着小女孩：“我，我同你一样啊。”

　　小女孩忽然变得十分正经，她质问：“怎么会一样，我是未成年人，你是成年人。难道你不懂得分辨对与错?”

　　“哟，倒是教训起我来了。难道未成人就可以犯错。”杨玲子调侃她。

　　“老妈说，未成人犯错是因为心智不成熟，知错能过，大家都可以原谅。成年人那是明知故犯，罪不可恕。”小女孩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十分可爱。

　　杨玲子大笑：“你妈说错了，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年纪都不能犯错。一旦犯错便会万劫不复，让所有人瞧不起。“

　　小女孩颔首：“我也觉得她说错了。”

　　杨玲子问：“说实话吧，你是因何事要来这里，你父母都不来陪你吗？”

　　小女孩摇摇头：“他们没空，一个去了广州谈业务，一个去了香港购物，忙得不可开交。”不顾自己的儿女，忙着自己生意，忙着自己的物欲，怪不得小小年纪却如此早熟，果然是周围的坏境也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杨玲子不得不鄙视那两个自私的父母：“真是大忙人！恐怕是半分钟能坐下来的时间都没有。”

　　小女孩听到了玲子为她好打不平，低下头去，小声地道出了原由：“父母认为我是个愚蠢的孩子，成绩从来没得到过六十分，至今背不全唐诗三百首，整天就会打扮，得不到他们的欢心，还觉得我是个累赘。“

　　杨玲子顿时明白：“所以他们就沉醉于自己的世界，忽略你的存在。但你要知道，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不是天才，需要经过后期的努力，就比如一颗钻石，不经过千锤百炼还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怎会闪发光芒。”然后她又问：“难道他们没有为你请家教吗？“

　　小女孩再次沮丧地低下头 ：“不下十个。每个都无能为力，可见我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成材的。“

　　杨玲子拍拍小女孩的手，安慰她：“每个人生在这世上都有他的自己职责，不必去勉强自己同其他人一样。“

　　小女孩欣喜抬头：“你说得对，春生哥哥也是这样说的。“

　　杨玲子疑惑：“春生哥哥？“

　　哦，杨玲子猛然想起了好像这间“春风吹又生”心理工作室的心理咨询师叫沈春生。

　　“嗯。我最喜欢跟春生哥哥聊天了。“小女孩脸上尽是仰慕之情。

　　杨玲子惊讶：“你喜欢他。”更应该说是仰慕或暗恋，像这种年纪的小孩总会有一两个仰慕者，但过了几年之后却发现自己当初是那么幼稚，因为那个人的一个微笑或一句关心的话就喜欢上了，对那个人完成不甚了解。

　　小女孩脸红了：“春生哥哥是最懂我的人。“

　　杨玲子甚觉好笑，心理咨询师如果不懂得别人的心理想法还是心理咨询师吗？

　　正在谈话中，小女孩却欢呼起来：“啊！春生哥哥来了。”

　　杨玲子顺着小女孩目光望去，一个年纪二十五、六岁左右， 穿着蓝色条纹衬衫的英俊男子，她的第一感觉是这么年轻，但他浑身发出成熟男子该有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其他人见到沈春生迫不及待地围上去，兴奋地跟他打招呼。沈春生满脸笑容地一一点头回应，只有杨玲子站着原地做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但之后沈春生的一句话却令在场的人面露难色：“各位，我知道你们都是着急前来咨询，但是心理咨询师有心理咨询师的严格要求，除非是预约了才可以进来，你们还是先回去，到预约好的时间再来吧。”

　　“沈先生，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有很多烦恼要跟你说，否则我的脑袋都被积压得快爆炸了。“其中一个大叔问。

　　“不能，这是规定。“转而又说：”还是麻烦各位先回去，不要让我难做。“

　　那些人听后才怏怏而去。

　　但小女孩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杨玲子问她：“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看也看过了，不回家吗？“

　　小女孩没回答，反而抬头问杨玲子：“你是第一次来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免得你害怕。”

　　杨玲子岂会看不出小女孩的心思，她只是不拆穿：“对的，我是第一次来，别提有多紧张了，有你在陪我也好。”

　　小女孩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