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钟如知女士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联系，或许她认为只要她不同意，杨玲子就不会离婚。所以给一段时间杨玲子和戴玉成两人好好想清楚。杨玲子在这些日子倒也过得自在，白天去安静的咖啡厅喝半天的咖啡、去电影院看一场灵异电影或去某个公园看那些小孩无忧无虑地玩耍，所以谁说一个人就注定孤独寂寞的？她，杨玲子，离婚后比以前过得更加惬意。不过最大的烦恼是钱渐渐用完了，如果不赶紧找份工作解决温饱问题，恐怕就要饿肚子了。

　　这天，杨玲子拿着一份招工的报纸边看边走，报纸的招聘信息都是些小企业招文员、车工、司机等类型的工作。虽说为了温饱能屈能伸，可自己毕竟是一个在国外学了几年广告设计的海归，对这类工作也要一定的经验，如果要做文员、车工、司机那类工作的，说实话就是大材小用，浪费了她那几年所学到的东西，看着看着觉得没意思，干脆把报纸扔到垃圾桶里。

　　刚刚扔完报纸转过身来，一个穿着职业装的漂亮女孩走近到杨玲子面前，露出招牌式笑容：“小姐，看你的样子似乎有烦恼。”

　　她望了一眼漂亮女孩没说话，在大街上多得是这种推销东西的人，一旦察觉到你有小小心动，便会纠缠不停，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她脱口而出：“我还以为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或中年妇女才会看面相的。“

　　讽刺成分居多，没办法，不说狠话摆脱不了这些人。

　　漂亮女孩十分尴尬：“小姐，你误会了。“

　　杨玲子不语。

　　漂亮女孩对杨玲子的冷漠视而不见，继续说：“前面是“春风吹又生”心理工作室，我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今天是我们工作室免费咨询日，非常欢迎你进去看看。”

　　果然，做推销的人都有一定的承受能力还要加上死皮赖脸的功力。

　　玲子抬起头便看到“春风吹又生”心理工作室几个字，这个心理工作室门口不大，与其他相邻的店铺比起来也没有特别之处，心里觉得好笑，这让她想起了读小学的时候课本上的那首白居易的诗词：“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她在想取这个有趣名字的人是否更有趣呢？反正无聊，进去看看也无妨。想到就立刻行动，进到里面时玲子就看到许多人排着队，犹如两条长龙。她想大概每个人心里想的都一样，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看到这么多人时玲子的好奇心立刻减了一半，掉头就想走。怪不得说中国有十三亿人口，心理有问题的人就占了三分之一，想想真可怕。

　　“小姐，我们工作室里的沈春生心理咨询师是国内著名的心理咨询师，很多名人、官员都找他的，平常人找他都要预约。这是一年一度的免费咨询日，机会难得，错过了就要等到下一年了。”漂亮女孩好心提醒着。

　　“我还有事就不等了。”她想如果要等这么长时间，没问题都等得有问题了，还是趁早走人算了，反正她又没有心理问题。

　　漂亮女孩见她如此，也不留她，温柔提醒道：“如果小姐有需要欢迎随时提前预约。因为看心理咨询师都有个规定，要提前预约才能安排看诊时间的。“

　　杨玲子大笑：“如果经常来的话，恐怕我就命不久已了。“看心理病如同看身体病，只不过一个是精神有问题，一个是身体有问题罢了，两者共同之处就是无法救治的时候，随时会面临死亡。

　　听到这话，漂亮女孩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知如何是好。

　　杨玲子觉得自己不该为难眼前的女孩，每个人为了生活都不容易，她只得轻声说：“谢谢你，不过我今天实在没空，如果我真的有烦恼会提前预约的，祝贵工作室‘生意兴隆’。“

　　漂亮女孩顿了顿，仿佛松了一口气：“没关系的，我相信很多人都很忙碌。”

　　杨玲子道别之后，在漂亮女孩的目送下离开了这条街道，她想永远不会踏进这心理工作室一步，因为她的心理健康得很，何需来咨询心理咨询师，令她意料不到的是以后不但经常来‘春风吹又生’，还跟这里的人有极深的缘分。

　　几天之后，钟如知女士还是闻到了风声知道了杨玲子和戴玉成已签字离婚的事实，气得马上拖着她的父亲杨在宽来到她住的地方。杨在宽虽然是一家之主，对于唯一的女儿相当疼爱，一向支持杨玲子的任何决定和做得任何事情。唯独这件事，令他大吃一惊，他也想知道事情其中的原由，便与钟如知女士一同前来兴师问罪。

　　钟如知女士一进门就咄咄逼人：“你看看你现在住得什么地方？”

　　噫！杨玲子看了看房子，除了阴暗一点，其他方面还好。况且这个楼盘是三年前盖好的，装修也是两年前的事情，算是新房子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钟如知女士真是典型的心情不好，再好的东西看在眼里都是十分差劲的妇人。

　　杨玲子则无所谓地说：“妈，我现在住这里挺好，虽然比不上家里和戴玉成那房子，但起码我自由了。”

　　也活得像自己，不必时常想着自己的丈夫会不会突然归来，归来之后又如何去面对。

　　钟如知女士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自由！你要自由，所以出国留学，你要自由，所以三十三岁才结婚，你要自由，所以三十四离婚。以后呢？以后要自由，你是不是连亲生父母都不相认了？”

　　看到钟如知女士如此激动，杨玲子十分无奈：“妈，我怎么会不认你们呢！我已经三十四岁的人，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决定就行。我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令你们担心是我不孝，以后你们尽管去享受你们的生活，不必再为我操心。”

　　钟如知女士更加凌厉地说：“决定！就是让你决定你的人生，放任你的自由，所以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上了年纪的离婚女人？你看看你在婚姻的市场上还有没有身价？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没有，现在贴上大床给别人都未必肯娶你。”教授就是教授，说话一针见血，绝不委婉。

　　杨玲子耸耸肩：“离婚就离婚，离婚又不是天塌下来了。生活还得照样过，况且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从一进门就沉默的杨在宽苦口婆心说：“玲子，你现在还有爸妈陪着你，照顾你。万一有一天父母都不在了，你老的时候谁来照顾你。”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杨玲子岂会不知父母的用心良苦。但是跟戴玉成过下去，两个人犹如一个人，那有何意义？还不如一个人好些。

　　“到时候大不了去养老院，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杨玲子觉得这是小事，现代年轻人压力大，养自己的孩子都甚是艰难，那有余力去顾及自己年迈多病的父母。在美国、英国等地方，人们到老仍是自给自足或是靠政府，绝不会有养儿防老的思想。

　　钟如知女士语气很是不屑：“养老院？你可说得轻松了，届时你贫困潦倒，一无所有，那个养老院肯收你？不流浪街头算是偷笑了。”

　　杨玲子双手一摊，更加无所谓：“那样更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真的是无药可救，迟早会气死我们两个。给，明天早上九点就去这间心理工作室看看，我已经帮你预约了。这个心理咨询师在上海市数一数二的，我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帮你预约到的。”钟如知女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玲子。

　　杨玲子没有去接名片，反而觉得好笑，天下没有哪个母亲看到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就以为女儿有问题，然后让女儿去看心理咨询师的。她觉得母亲才是那个应该去看心里咨询师的人，明明是大学教授，思想依旧如此守旧，认为一个人的人生程序就是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带孙，最后的归宿是尘归尘、土归土，如有一步不按程序办事便是大逆不道，罪孽深重。

　　“妈，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心理问题，也不会得精神病。所以用不着去心里咨询师那里听他胡说八道。”杨玲子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的了。

　　钟如知女士再次尖叫说：“你没问题，你没问题的话怎么会跟玉成这么好的男人离婚？说玉成有什么不好？品貌好，对你体贴，身家清白，而且事业有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要放弃，真是愚蠢至极。”

　　这就是她的母亲，别人的样样都好，别人做的事情永远都是对的，自己的女儿样样不好，做的事情永远都是错的。

　　杨玲子自嘲：“就是他太好了，所以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想再连累他。”

　　钟如知女士露出欣喜的表情：“那么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要离婚，玉成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是吧?那我跟他说一下，让他跟你复婚，如果他不同意，我就算跪也要跪到他同意为止。”她真以为自己是再世华陀，能把死去的东西再救活！

　　杨玲子摇摇头，肯定的说：“现在不是去买衣服，不合适了就可以退。这已成为事实，你们就接受好了，总之我和戴玉成是绝对不可能再复婚的。”

　　钟如知女士气极了，霍地站起来摞下恨话：“好，不复婚可以。你明天一定要去看心里咨询师，否则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意料之中的事，血缘关系如此脆弱，意见不合就要断绝！杨玲子叹息母亲一辈子都做人都那么冲动。

　　杨在宽许是看不过眼，拉着钟钟如知女士坐下来，劝慰着：“你不要这样逼女儿，有话好好说。”

　　钟如知女士怒瞪杨在宽：“我已经好说歹说，差点就没跪下来求她了。我钟如知一生人之中做得最错的事情便是生出这样‘出息’的女儿。就因为这个‘出息’的女儿被亲朋戚友，左右邻居说了不少闲话，让我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仿佛是在责怪杨在宽是‘慈父多败儿’，杨在宽同钟如知女士老夫老妻几十年，对钟如知女士的脾性了如指掌，听到此话，立马噤声。

　　杨玲子心里一惊，如果母亲真的跪下来求自己，那就真的是罪过了，又觉得是自己令母亲做人如此难堪，也真是罪过，只好连声答应：“好，好，好，我明天会去看心理咨询师，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玲子接过名片后，钟如知女士沉着脸看了房子四周：“这个房子阴阳怪气的，本来就运气不好住下去肯定会更倒霉，你过几天搬回家住。”

　　千怪万怪之后连房子怪起来了，就像那些算命的说穷人你不能大富大贵是因为埋葬你祖先的地方风水不好，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若要发达，根本是自身原因，没有那样的头脑和机遇加努力，那来的大富大贵？

　　杨玲子提醒她说：“妈，你真的希望我搬回去住？左右邻居皆是二三十年的熟人，如果我现在搬回去，他们肯定会觉得奇怪，到时候人人过来问因果，不出两三天时间整栋楼都会知道你的女儿是离婚人士。”

　　钟如知女士想了想觉得玲子说得对，于是说：“好，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以后凡事要跟父母商量，如果做不到，就要搬回去住，届时我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杨玲子听到母亲这样说，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钟如知女士的要求。真是要回家里住，流言蜚语肯定少不得，最重要的是母亲会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般让她受不了。

　　一旁的杨在宽欲语还休，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听到这语，杨玲子望着父亲，说不出话来，还是父亲能理解她。

　　钟如知女士瞪了杨在宽一眼：“都是你把玲子惯坏了，才让她无法无天，离婚这么大件事情都不跟我们说。“

　　又绕到了“离婚“这个话题，杨玲子实在佩服钟如知女士的措辞能力。

　　杨在宽为避免钟如知女士再没完没了的说下去，赶紧说：“玲子也累了，我们就不要再打扰她。还有，你不是约了学生要给他们补课吗？再说下去怕要迟到了。“

　　钟如知女士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对杨玲子说：“记得去‘春风吹又生’心理工作室，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杨玲子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但去与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