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到她的耳里,落到她的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拳的双手,缓缓的松了开来,她靠在墙边,因为刚才的情势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几乎要站立不住。
“在哪?”
“杂志社。”
“吃饭了吗?”
余暖摇摇头,摇完才想到他看不到。
刚要回答,安若城在另一边说道,“我也没吃,来公司餐厅,等着你。”
不由自主弯着嘴角,前一刻的阴霾仿佛瞬间就烟消云散。挂掉电话,她顺着墙缓缓地蹲在了地上,短暂的休息之后,向着有阳光的马路而去。
上午开了一个很长的会议,让人焦头烂额,一直到下午一点,挨到会议结束,越铭几乎要饿扁。
但想起早上安若城带的便当,就瞬间来了精神。在惊讶于安若城居然又亲自下厨的同时,更多的是垂涎三尺于他亲手做的饭,自安若城回国后,他也不过就吃过那么一次而已。
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其实安若城的厨艺天分很高,之前又感兴趣,费功夫钻研过。
特别是在国外的那几年,廖诚和他的饭基本都是他解决的,国外的中餐不正宗还难吃。所以,廖诚总是开玩笑,在洋鬼子那地界混的那几年,都是靠安若城喂大的。
把便当简单的温了一下,看到果然是两人份,越铭眼睛都快笑没了,他那群狐朋狗友若是看到他为顿饭高兴成这样,比看到美女还兴奋,准能笑他个三天三夜。
兴高采烈地准备好筷子碗等着,抬头却见到余暖从门口进来,四处张望着。越铭纳闷,难道是过来找自己的,艾嘉的拍摄和访谈不是已经结束了,难道出什么问题了?
刚要站起来打招呼,却见安若城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从外面进来,看到余暖的身影,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虽然已经不是很热的天气,但一路跑过来,余暖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没有随手带纸巾的习惯,安若城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抬手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余暖没有躲开,这个时间,餐厅里的人不多,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其实还是会有点害羞,她勾着嘴角笑了笑。
一直到两人坐下,越铭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状态。
“所以,你们,你们,你们......”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
没有理他,安若城将米饭盛好,把碗筷递给余暖,又把餐桌上的餐纸递给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准备吃饭的时候,奇怪的看了一眼越铭。
“你还在这干嘛,不是饿了,不去打饭?”
越铭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变得空空如也,他的凤尾虾,油酥鱼,茄子煲.....
原来都不是他的!
余暖看着越铭那张快要泪眼汪汪的娃娃脸,实在太我见犹怜,有些不忍心,不由说道,“要不一起吃吧?这么多菜。”
越铭刚要感激涕零的点头,安若城说道,“不用,他喜欢吃我们餐厅的菜。”
什么叫做见色忘义,什么叫做忘恩负义,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这就是了!可怜的越铭只能抹了一把辛酸泪,自己又跑去默默地打饭。
打完饭越铭回来便缩在桌子的角落,以免被旁若无人的两人闪瞎了眼。
看着他的样子,就像被高年级孩子欺负了的小学生,余暖觉得好笑,最后当然还是夹了满满的一碗菜递给他。
娃娃脸笑得阳光又舒心,“果然够义气,不枉我那天去给你撑场子!”
余暖想起那天他去杂志社,再度引起同事们的议论纷纷,在心里默默吐槽,分明是去给我砸场子的好嘛!
不过她现在对流言蜚语早就免疫了,其实原来也没有怎么在乎过,毕竟路是自己走的,命是自己活的,别人再怎么议论,也不过是逞他们的口舌之快,与自己无关。
不给饭吃就算了,吃完后,安若城理所当然的让越铭收拾桌子,越铭简直委屈得要哭出来了。
真的觉得自己是被黄世仁剥削的小助理,还是不能反抗的那种。无论飘去怎样幽怨的眼神,安若城都装没看到,最后越铭还是委屈巴拉的端着餐盒亦步亦趋的离开了。
快要出门口的时候,越铭停住脚步,回头往安若城他们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午时的阳光最是浓烈,在阳光下对坐着的两人却看上去那么和谐,又那么不真实。越铭感觉自己的心也是暖洋洋的,即使自己刚刚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但看着那人自余暖出现后就没有再翘下去的嘴角,越铭低下头也笑了。
一直怕他陷在黑暗和仇恨里无法自拔,那个曾经阳光明朗的人,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当初父亲答应他来到安若城手底下做事,唯一的要求就是抽身事外,明哲保身。
越铭的父亲白手起家,既不像那些古板的老头子,也不像那些毫无大脑的暴发户,对识于微时的母亲也一直相待如初,所以无论是当年叛逆时还是现在,他都敬重自己的父亲。
他以前淘气,没少让父亲头疼。但认识安若城之后,越铭变得越来越懂事,也正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变化,父亲当初才会允许他来G公司。但因为是家里的独子,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他陷入任何的斗争里去,无论是出于义气还是别的什么。
但其实即使父亲不要求,越铭能帮上的忙也很少,对于那件事,安若城也从来没有让他插手过。
什么都帮不了,所以只能在身边陪伴。
但那个这么多年几乎都没有再笑过的人啊,似乎在那个女孩子出现之后,眉头才会舒展开来,即使只是浅浅的笑着,也仿佛看到了当年他阳光灿烂时的几分影子。
这世界会让人变得复杂,学会隐藏自己。但其实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东西,只不过只有在真正出现那个让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才会毫无保留的慢慢暴露出来。
都是深秋了,天气怎么会这么好,真该出去玩玩呢!越铭抬起头看向秋日的暖阳,兀自嘟囔道。
越铭这个活跃气氛者一走,一时安静了下来。
安若城拿着一份文件默默地看着,余光撇到余暖好像犹豫着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话就说。”他头也没抬地说道。
“那个,那个,嗯......”余暖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说什么。
安若城不耐烦地把项目书合上,看着她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余暖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饭菜当然非常好吃。”
“好吃的话,以后每天都过来。”
愣了一瞬,余暖没想到安若城接了这么一句,其实本来是想问这一顿饭大约多少钱,然后把钱给他,但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自己也知道别扭成这样,其实可以说是一种心理上的毛病了。但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从未变过,廖清然不知道为这种事情跟她翻过几次脸。
最后总算是鼓足勇气,看着安若城说道,“那个,我的饭钱的话,要不我做点什么来偿还吧。”
觉得直接还钱的话,安若城可能真的会一个眼神飞过来,让她灰飞烟灭,不复此生。
看着她十分真挚的样子说出这样的话,安若城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好像是思考了一下的样子,淡定地说道,“这样吧,你每周末过来替我照看一下我的花。”
听到此,余暖立马点点头,她自然是十分乐意,但是转瞬又摇摇头,嘟了一下嘴,然后说道,“这样好像有点少,这样吧,我再帮你打扫房间吧。”
“随你。”安若城还是感觉有些荒唐可笑,不过她主动要求,他自然非常乐意。
看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心里觉得好笑,别扭成这样的孩子,也真的是很少见了。
在回杂志社的路上,余暖从包里掏出那张付俊楠硬塞给她的邀请函,犹豫着要不要丢掉垃圾桶。
中午的事情,当然没有告诉安若城,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去自己解决和承担,也绝不可能就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让安若城去烦心,他每天都扑在工作上,已经够辛苦。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如果不去的话,付俊楠一定还会来纠缠,到时候还不一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人生中,第一次,余暖有些苦恼为什么生了这样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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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余暖便收拾妥当,奔赴安若城家里。
虽然是周六,安若城因为有点项目上的事情要处理,便早早去了公司,提前把钥匙留给了她。
不是第一次来安若城家,但是这次心境却完全不同。
先到院子里把所有的花都浇了一遍,又把一些杂枝杂叶修剪了些,篱笆边的苜蓿花早就败了,只有可爱嫩绿的几片叶肆意生长着。
看到那两株苜蓿,便想起那时候她跪在地上等着花开,想起他执伞站在她身旁,想起他说接受她的采访,她高兴的跳着转圈,想起她喝醉了跑到这儿来表白,即使现在想起来,也是太丢人的事情。
其实时间没有过多久,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好像不知不觉,又好像顺理成章,他们的生活慢慢融入进了彼此。
他的家里看起来空间很大,很难清扫的样子。但其实楼上楼下都非常干净整洁,而且每天都有阿姨来打扫。
不到一上午,余暖就把活基本上全干完了。
最后,只剩下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
还没进去,余暖就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拍了拍没出息的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呢!
比想象中的还要整洁简约,一张大床,一张书桌,一整排的组合衣橱,一个小书架,一盏落地台灯......
阳光全部地洒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温暖干爽的气息。
不知道安若城为什么要买那么大的一张床,明明那么瘦的一个人,果然有钱任性吧。
坐在床边,余暖俯下身,闻着他的床单,有淡淡的HUGO BOSS香水味道,因为廖清然也喜欢用,所以她很熟悉这种味道。
“你,干嘛呢?”不知何时,安若城出现在门边,看着余暖坐在他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还是在看什么。
余暖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慌慌张张地边摆手边说道,“没,没什么,你就当什么没看到啊!”
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天啊,余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怎么走路连声音都没有啊,安若城不会以为她是变态吧。
安若城不知道回来干什么,一直在楼上没有下来,余暖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客厅里忐忑不安,还要努力装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幸好,安若城对刚才的事情没有再追问,好像也没怎么在乎的样子。
下来之后,看余暖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还以为她劳动了一上午累了,也就没说什么,但其实余暖在偷偷观察着安若城的一举一动,从他下楼梯之后就一直看着。
安若城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见惯了他平常西装革履的样子,还从没有见过他穿的这么舒适随便。安若城的身体非常精瘦,但是又挺撑衣服的,松松垮垮的衣服贴在身上,隐隐能看到流畅的线条。
余暖连忙收回余光,在心里默念观音心经,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嘛!
他家有一个很大的料理台,刚才太囧太紧张没发现,台子上多了好几袋东西。
安若城从袋子里掏出各种各样的食材,余暖再也坐不住,一路小跑到料理台旁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快翘上天了,“你不回公司啦?”
安若城点点头,“事情处理完了。”
说着戴上了条围裙,余暖有些目瞪口呆。
第一次见他做饭的样子,第一次见他带围裙的样子,第一次见他眉头稍稍舒展的样子,太多的第一次,余暖看得目不转睛。
见她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太过炽热,安若城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总觉得她像小狗看肉骨头的眼神,“看什么,过来择菜。”
“哦。”
喜滋滋地跑过去,安若城变魔术般从底下的方橱里又拿出一条围裙,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样子,只是小了一些。
“你不会没下过厨房吧。”安若城递给她围裙的时候,稍稍地怀疑道。
听他这么问,余暖有些急,这人实在太瞧不起人了,一扬脖子自信地道,“怎么可能,我虽然没你做的好吃,但常见的家常菜也绝对都是很拿手的!”
“真的?”
看着他怀疑的眼神,余暖气恼地撇过头,最讨厌别人质疑她了,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利落地洗好了菜,余暖认认真真地切着。
安若城突然从后面贴上来,两只手臂从她身侧穿过,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往左边的方向稍微偏了一下,“切菜的时候应该这样。”
余暖毫无防备,这个样子,仿佛拥抱的姿态,太过暧昧,再往后一点,感觉就像是她依偎在他怀里一样。
“这样,最省力,菜也切得均匀。”
他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她的耳边,余暖腾地一下子,脸又着火了。
暗骂自己的没出息,她点点头,清了清喉咙,虽然心里认可,但嘴上还是要强硬,“切菜这个东西,是要看个人习惯的。”
安若城看着某人僵硬的背影,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那副死鸭子嘴硬的表情,勾着嘴角,似有意无意的摸了摸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照顾他的汤去了。
咕嘟咕嘟,暖暖地,冒着热气的汤。
房间里的几盆菊开得热烈而肆意,余暖有时候会诧异,明明那样清冷的人,居然会这么喜欢花。
越铭提过几次,说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那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两个人各忙各的,认真且投入,偌大空旷的房子,终是沾上了烟火气。
“若城,你有什么不会的吗?”余暖正在和一个冬瓜斗智斗勇,回头看了一眼盛了一勺汤正在品尝的安若城,话还未经过大脑思考就这么飘了出来,好像是从心里飘出来的。
他顿了一下,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亲昵又温暖,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叫这两个字。
其实即使这样说了出来,她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原本就该如此,仿佛叫他的名字本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没回答,却反问道,“小暖,你有什么不会的吗?”
余暖先是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甜甜地一笑,浅浅的梨涡像是秋日里绵软可口的柿子,“没有。”
她会不要脸的答这么一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也没有。”他说道,学着她平日里自信的样子。
嗯,不要脸的感觉挺爽,他想。
吃饭的时候,安若城就像是无意般提起,“明天有事吗?”
余暖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子,收到付俊楠邀请函的事情,是肯定不能告诉安若城的,犹豫着是不是要撒谎,要撒个什么样的谎,筷子在盛米饭的碗里戳来戳去。
看她的样子,肯定是有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安若城脑海里第一反应是关于廖清然的事情,顿时心里有些烦躁,没等她回答,他淡淡地说了声,“算了,吃饭吧。”
虽然有些许的不痛快,但其实安若城也是在压制着自己,现在的贪欲变地太过危险,想时时看到她,想时时能摸到她,想时时能感受到她,觉得变得黏人,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看着刚刚还好好的他,因为她的回答迟疑了那么些时间,便沉下头再也没说话,仿佛在生闷气,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好玩,余暖忽然起了要捉弄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