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寂静,深沉的深沉的让人害怕。我行走于宫廷之中,是如今的打扮。模样更是现在模样。眼前坐着的太皇太后是曾经的模样,她冷漠的注视着我,身后是刘盈。他也温柔的看着我,无论眼神,无论神态,都与他曾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异样。我笑,缓缓的朝他走去,伸手想要抓住像风一样哦他们,可是抓住的只有无尽的无尽的空气。
沙尘啊!渐渐的也随风逝去。一切似乎曾经不曾存在过。他呼啦啦的说,"张嫣,你从此不再是我们的人,你没有资格与我们相伴"
这些话吓得我猛然惊醒,头上是冷汗岑岑。
"夫人,你没事吧"
接过月儿递来的水,我大口大口的喝着。冷不丁的感觉一阵寒冷。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终究闭上了眼。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希望。门外传来一些喜庆的打鼓的声音。我瞧着内务府送来的红色绸缎,心下就明白了。嘴上却还是问候着月儿,"是吴王世子吴贤到了吗"
月儿点头,将洗漱的东西递给我,笑说,"正是呢!吴王世子进宫真是好大的排场,如今各宫都送了东西给吴王世子,夫人要选些什么东西给他呢"
指着桌上的一束花说,"送贵了落人话柄,送轻了又让人看不起,不如送他一束花吧"
我话刚说完,月儿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也是,我们的身份不同,不用像其他宫里的人一样如此奉承"
我沉默,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刘贤师承楚人,身上难免的都是楚人的骄矜气。送其他的东西,未必能入吴贤眼。
满宫里一片喜庆,待我收拾好,准备出了未央宫到处转转时,迎面而来一少年,模样挺好,身体也十分结实。她像我作揖,"见过慎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或许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总归是不能随意在人背后诋毁人的。眼前的少年,眼神澄澈,却并不痴傻。他穿着墨绿色的蟒纹的官服,身姿摇摇欲坠,背有些驼。我还未开口叫他起来,他便自己自作主张的起来了,神态不恭。我不想与他在这里多作计较,便率着我的仆从一道离开了。
身后传来刘贤轻佻的声音,"切,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红裳忍不住,想要拔剑收拾一下他。我却拦住了红裳。一个孩子而已,何必与他计较。如此行事的人,在这如龙潭虎穴的汉宫之中又能有什么好的下场呢?
红裳叹息,我们都亦如是。
这天,我跪在荣威殿里与太后报喜,因为之前的事情,此刻她对我仍旧是心有余悸,却再不表现在面上。而她的身侧,是皇后窦氏正体贴的给她按摩着背,按摩着脖颈。面前是活蹦乱跳的馆陶公主,正一声声的叫着,"皇祖母"
那模样,恰如当年的我。
风透过窗,吹到人的身上,凉凉的。连带着透进来的光也没有丝毫的温度,一切都是冰冷的。
薄太后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馆陶公主点头,皇后窦氏也随即点头。只是关上门的时候,我看见窦氏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薄太后坐在木漆雕花的椅子上,容貌依旧如往昔。我拿出手中的平安福,上面的绣功是仿照她的哪张手绢的。果然她眼前一亮,从我的手中接过,颤颤巍巍,热泪盈眶。她指着平安福,轻轻的抚摸着,良久开口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摇头,复而有点点头,对上薄太后恳切的目光,"我什么都知道,我与薄太后您,何其相似"也何其不同。这一句我沉默在了我的腹中,因为我对刘恒的感情远远比薄太后对高祖的感情要复杂许多。薄太后或许只是高祖偌大的汉宫中的沧海一粟,而我之于刘恒却不仅仅是这样。
闻言,薄太后身体一下子就瘫软在座位之上,眼泪也漱漱的流了下来。她拿出一张手帕便开始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每哭一次,便嚷嚷着,"王呀王,是妾身对不起你"
"......"
她哭得撕心裂肺,我就坐在一旁看着。许久,薄太后也累了,她眼睛红肿的问我,"说吧,哀家要用什么才能与你交换"
爽快人,明白事。薄太后,果然很明事理。
我指着我的肚子,对薄太后说,"后宫的女人,太后您比我清楚,我想让太后护我孩子周全"
薄太后冷笑,"怎么,恒儿还不能护你们母子吗?"语气中带着怒气,薄太后看着我的肚子也并不那么友善。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我进了另外的一个狼窝。可是也仅仅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我插科打诨的错过了这个话题,"太后是知道的,这宫里的女人向来是明枪暗箭,我躲过了明枪,难道也有语气躲过暗箭吗?至于皇上,他总不能时时陪着我吧,这宫里的事情,皇上又知道多少?"
这样说,薄太后的脸色稍缓。看着我,她将头上的金钗取了下来,"你给戴上吧"
知晓她的用意,我便将金钗给戴在头上,我曾在皇后窦氏的头上也见过如此一枚的金钗,原来竟是太后赏赐。薄太后欣欣然,有些困乏了。她打发着我,"你肚子里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哪里有眼睁睁的看人害哀家亲孙子的道理,你且回吧"
我跪在地上,恭敬的磕头。行着大礼。然后便退出了房间。这件事一旦被挑明,太后若想保住自己清白的名声,她就必须与我为伍,护我周全。正在此时,天上飘起了毛毛雨,并不大,却容易打乱人的心。嫌麻烦,我便直接行走在雨中。身后传来月儿嗔怒的声音,"夫人,夫人,不行的,还是让我回去给你拿伞吧......"
"拿什么伞,等你拿回来,雨就更大了"
说罢,我与他们都投身在细微的毛毛雨中,凌乱的雨呀,一直的随风摆动着,左右飘忽。迎面的是带着竹林气息的清爽。我一直行走着,眼泪也随着雨呼啦啦的流下来,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放肆的大哭一场。
因为呀!这个时候刘恒他......不知道!
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生死离别,那些所谓的骨肉分离一点点的在眼前重现。而今又都将没有了。从此之后,我只是慎夫人——梦瑛
这大汉朝的新帝宠妃。
待我回到未央宫时,门前已经停下了轿撵,身后张扬的旗子随风也张扬的飘着。我一脚踏入未央宫的门,依旧是往日的熟悉。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自己就踏了进去。
刘恒身着玄色衣衫正坐在桌案前饮茶,他提笔在我本来写上的一首贺词上写道。
而我原句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莫愁前路无知己。他的附和的句子则是,天下谁人不识君,愿身能似月亭亭。
我从他的手中抽过哪张竹简,忙笑忙打趣,"皇上真是厉害了,这词简直是填得极妙呀"
我恭维的话里并没有丝毫的感情,像极了溜须拍马的小太监,刘恒自然能听出我的意思,他伸手将竹简抢了回来,"也不知道是跟着谁填的,说起来还是沾的那个人的光"
"......"一下子的打太极,将问题又抛给了我。忍不住的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刘恒这厮倒是无赖得打紧,半分也没有做皇帝该有的样子,刘恒问我,皇帝该是什么模样?我语噎,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该是什么模样的呢?我只见过高祖与刘盈。高祖好色,虽智勇,却无情无义。刘盈仁孝,却优柔寡断。刘恒文武双全,可是其中又做了多少龌龊事,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所有的皇帝又有谁没有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呢!既然如此,皇帝又如何分层次去细说呢!
我说不上来,面对着他明亮如星辰一般耀眼的眼睛,埋怨着刘恒谁让他偷看了我的诗,这种偷窥的行径,一点也不像君子。刘恒正色,笑说,"君子还是像的,只是分了梁上与梁下而已"
"......"
如此的不要脸,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可真是闲情雅致呀!你倒不如去做做你的梁上君子"语气有着些恼怒,刘恒笑,笑得肆意。我才发现他竟如此的爱笑。我忍不住去抓他,却跌进他的怀中,刘恒一把搂住我,转个圈,"以前我看话本里,那些小姐摔了,那些公子哥都是这样转的,你开心吗"
讨赏一般的语气,吓住了我。这人真的是刘恒吗?我不禁眨了眨眼睛,确定无误以后,脱口而出,"那哪里是什么公子哥,那只是登徒子"
刘恒闻言,却也没有放手,只是淡淡的说,"登徒子?"他默念着这三个字,然后低下头在我的耳边轻吻着,有些战栗。"对待你呀!我该怎么办呢"
他的眼睛有些明亮,可是也有些漆黑,让人看不透他,我不知道怎么回他,只好瞥过头,躲在他的怀里,他却俯在我的耳边,低喃道,"美人若如斯,自然早入怀"
耳根红透。
这日,天空正晴。我身着淡青色的朴素的鸳鸯百褶裙行走于长安城繁华的街道之中,身侧是身着达官显贵才能穿着的刘恒,他一袭藏青色的飞禽暗袍。我们二人在街头随意的行走着。街上的卖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卖面的,卖烧饼的,甚至是那些卖布匹的,卖陶泥罐的......商人也好,百姓也好,往来络绎不绝。阳光洒在一处烧饼房,哪里漫出烧饼的肉香气,我扯过刘恒的手臂,挽上。自然的与刘恒来到那所烧饼房,我找店家要两个烧饼。店家愉快的将两个烧饼递给了我。他很是和蔼。听说刘恒不肯吃,有些恼怒,"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瞧不起这个,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多少人其实吃不起这个"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换得的是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刘恒眼神微微触动,我瞧见他将烧饼给咽了下去,一口一口的。吃完他对着店家说,"味道真是不错"
其实他或许并不认为这个烧饼好吃,我瞧着他吃得艰难的模样,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说,"别吃了"
刘恒摇摇头,吃得很是欢快,等到吃完,才满足的舔了舔舌头。他说,"梦瑛,我应该知足的,我小时候连这个烧饼都没有"
我大骇,震惊的望着他。刘恒却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吕皇后善妒,而我母妃则是皇帝新宠,那时候吕皇后就想杀了我与我母妃,可是我母妃聪明躲到了永巷,因此吕皇后对我母妃便网开了一面。"
"那时候宫里的人见风使舵,我母妃生下我的时候已经不得皇帝宠爱了,因此我在后宫的身份也很尴尬。有的人当面叫我一声四皇子,背地里却叫我小杂种。我与母妃吃的食物时常都是馊的。你说那时候的东西我都能吃下,为什么现在比那时候好那么多的时候,我却吃不下了呢?梦瑛,这是不是叫贱"
他三言两语的概括了他的童年,如此不幸,如此悲惨。甚至他没有提到过他是如何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的,他没有说他是如何步步为营的。我有些心疼他,我问他,"是不是我救你的时候,你就爱上了我"
刘恒说"对呀,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时对我一般,如此无私。就连我母妃,她都是在利用我与吕雉抗衡"
他说得认真,我也听得认真。如果那么早,他就喜欢上了我,恐怕的,哎,孽缘!
与刘恒行走在街道上,不时的有大胆的女子像我们走过来对刘恒示爱,"公子,公子,我,我喜欢你"
女子娇羞的拿着花,对刘恒说道。刘恒本来挺有趣味,他想看着我去和这些姑娘们说话。奈何我始终是泰山压顶般沉稳,一言不发。他又确实不喜欢这些突如其来的桃花债,只好在大街上搂住我的腰,"不好意思,我夫人已经怀有身孕了"
委婉的拒绝了一众女子的示爱。有一大胆女子矗立在人群中央,是一美人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