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系列事件的始末浮出水面时,真相并不会带给人任何慰藉,反而成了横亘在受到伤害的人心头的一根刺,刺痛他们浑身上下的每寸神经和血肉,又如同山洪海啸般具备着超乎想象的破坏力,吞噬掉所有被卷进浪潮中垂死挣扎的人。
罗伊毫不避讳地说出了一切,她不是没有想过释清晓知晓实情后的悲痛反应。但她别无选择,这些事情是清晓不得不面对的,早晚都要讲出来,不如一下子来得痛快。她也明白清晓更多的是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父亲母亲的事已成定局,奶奶也驾鹤西去,而关乎自己和易暮寒,就得看清晓的选择了。
那丫头自然会恨易暮寒接近自己的复仇动机,同时他也是因着恨她,而清晓之于自己的意义正相当于母亲之于他的意义,所以他才设下爱情圈套以此达到报复她的目的。可就在他进展着一步步计划的时刻,便也意味着他朝罪恶的深渊渐行渐远了。
这样一个用心险恶的人,重重地伤了清晓的心,她是绝对不会再允许他出现在清晓的面前了。不过,她可是亲眼看着易暮寒如何获得易远亭足够的信赖,如何得到暮远集团的那些老臣子们忠心耿耿的拥护的,故她很清楚他的手段和谋略。
在事业上,他一个小小的少年郎戒骄戒躁地坐上了暮远集团的第二把交椅;在感情上,单说他拒绝伤过的那些女孩子,就可以组一个足球队。清晓,对他来说,无疑是最新鲜最没有攻击力的猎物。罗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清晓重蹈覆辙,在易暮寒的花言巧语下再次放下戒备。
她不会再让清晓受到任何伤害了,尤其是易暮寒,她必须得在易暮寒那家伙有所动作之前,先掐断了清晓的最后一丝念想。清晓啊,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易暮寒,根本和魔鬼是没有两样的!
“清晓,你不要强迫自己去接受,我们慢慢来。”罗伊的指尖爱抚地拨过垂落于清晓额前的几缕长发,舒缓了语调道。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清晓像是苦思冥想了好久仍不得解地说道。
“什么事?”
“您爱上有妇之夫,使得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清晓强装镇定,声音却掩饰不住的颤抖。
“虽然我很想否认,但它是真的。可我只承认你说的前半句,易太太确实是由于抑郁症发作而自杀,但是并不完全是我的错。易先生曾苦心忏悔,决心回归家庭,是易太太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小姨!你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不管怎样,您毕竟间接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清晓想不到自己质疑的结果,是换来罗伊这样的一番说辞。哪怕眼前这个女人流露出一点点愧疚之意,那清晓都会试着说服自己去接受她。
然而,罗伊一点悔意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从什么时候开始,介入别人婚姻,令他人断送了性命,也还可以如此地镇定自若,毫无悔改之心?清晓无法忍受自己的小姨,竟是如斯女子!
“我爱易远亭啊!我爱他!他也很爱我!那么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呢?是,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清晓,就算我们都有错,爱有错吗?”罗伊失控地反问道,自己的外甥女居然和世人一样,鄙夷甚至不齿,她与易远亭跨越道德的爱情。
“小姨,我想您可能错解了爱的意义。爱,绝不是自私,也不是狭隘,更不是占有,爱是成全。”
“清晓,你听我解释……”罗伊若有所思道,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竟然会讲得出如此暗含哲理的话来。清晓,出乎寻常的老成,出乎寻常的超脱。这绝不是一个花季少女该有的想法,清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吃了多少苦呢?
原来,生活的苦难真的可以夺走一个人本该有的天真与热情。
“我不想听,请您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清晓无力道。
罗伊站起身来,将一只录音笔放到了清晓眼前的大理石桌面上,讲话声音轻轻的,偏生带了些似水的柔情,“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等你冷静些了,小姨再来看你。另外,你的生活起居,以后都会有人来照顾。一日三餐,厨娘会送饭来。你好好歇着,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吴妈,她会转达我的,知道吗?”
“这是什么?!”清晓答非所问道,不知她是有意忽略罗伊的话,还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只笔上。
“你难道不想了解易暮寒的本来面目吗?这是录音笔,它会告诉你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在意你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罗伊撂下话,出了屋。清晓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这才发现院子里站着五六个人均穿着家政制服,为首的则一身便装,想来定是吴妈无疑了。
清晓叹了口气,有钱人家是都喜欢兴师动众的吗?动不动就弄来一大堆人伺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封建社会呢!算了,顾念想叫家里的保镖来,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那罗伊呢,也是为了让自己有更舒适、更高品质的生活。
可罗伊的好,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直到现在,她仍无法理解罗伊高喊着爱情却做着不合乎道德的事情。爱情的存在,如若没有了道德的自我约束,岂非是乱了套?
她双手战战兢兢地按下了录音笔的按钮,如履薄冰,她恨易暮寒,但她不愿相信以前曾拥有过的点滴美好只是谎言。复仇是真,那他对她的感情呢?难道只是逢场作戏?可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真诚,那么炙热的爱意,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录音笔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你明明清楚,那个女孩子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你还故意封锁你父亲派去寻找她的消息,然后转学到她所在的学校,伺机报复。她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你想通过伤害她来达到报复我的目的,对不对?”
“对,我承认。”
“好,是我对不起你母亲。那你呢?你又比我高尚到哪儿去?有什么仇恨冲着我来啊!清晓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一个跟我素未谋面的无辜女孩,难道由于她是我最在意的唯一的亲人,你就可以将上一辈的仇恨转嫁到她身上吗?”罗伊大喊着回击,已是泣不成声。
易暮寒吸了口气道:“没错,我是怀着复仇的目的接近清晓的。”
听到最后,清晓的心宛若坠入了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酷寒冷冻了她的心脏。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全身抑制不住地哆嗦发抖,牙齿咬破了唇上的血肉,几滴血液顺着下颌流到了颈部,染红了他送她的那条白水晶项链……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们一起坐了很久的公车去看日出,那是她一生中看过的最美的日出。就在彩色的云海下,万丈霞光中,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了那条玲珑剔透的白水晶项链。
“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抱歉,我不能接受。”
“它也不贵重,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我特别为你订制的。以后,我送你更好的。”
“HWLX?”清晓低头摩挲着项链,那链子上精心雕刻的字母是“寒唯恋晓”的意思吗?她不由得脸红了一大片,羞涩得不敢抬头看他。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薄荷音清透得穿过她的发丝,“从此,你的心就被我拴住了,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
如今想来,你不过是赠予了我水中月,惹我一场空欢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