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点整,广城市中心广场。
距离警方得到绑架案的报案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现在是夜里十一点,虽然第二天还是工作日,但围观群众的兴致仍然不减,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特意来到写字楼底下凑热闹。警方驱赶了很多次,然而随着一些漏网之鱼的出现,大批的人群接二连三地冲了进去。目前,写字楼旁边的主干道已经被封锁,交通状况也因此一度接近瘫痪。
这种状况,即使上头没有下命令,刑侦队的人也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解决这件事,尤其是在这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媒体时代,事情拖的越久,影响就越大、越坏。
写字楼里的人群经过排查都撤离了出来,目前还都在警方的控制中。为了防止其中有绑匪同伙通风报信,警方还暂时收走了他们的手机。
郑方谬看着现在的情况,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颜毓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的想要钱财,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绑架后,打电话索要赎金;如果想要人命,那么从嫌疑人进去王之易的办公室之后已经过了五个小时,而王之易还可以继续接电话,这显然也不像是他的目的。
按照电话里面王之易的秘书所说,颜毓想要的是王之易手上所有如玉集团的股份。有了这些股份,便能够控制如玉集团。
子绑架父?
郑方谬摇了摇头。他虽然年轻,但也接触甚至参与过一些绑架案的调查。绑架者和被绑架者是这种关系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郑方谬甚至在某一瞬间产生了一丝同情。儿子绑架父亲,肯定另有隐情。双方肯定都各自被逼到了绝路上,本应是和和睦睦相互扶持的两个人,现在却反目成仇,兵戎相见至如此,可悲又可怜。
郑方谬希望顺利抓捕颜毓后,他能参与审问,了解一下这个颜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来看,除了一些本身就具有反社会人格的杀人恶魔,多数罪大恶极的人走上犯罪道路都和自己的家庭、童年经历有关。
没有什么人是绝对的坏人,但是过踏实平凡的日子,对具有“贪心”品质的人来说真是太难了。任何外部的原因都可以让一个人内心动摇,善与恶就在一念之间。
颜毓选择了众人所认为的“恶”,而郑方谬和由迷亭,即使童年遭遇过不幸,也还是坚持了正确的道路。
由迷亭呢?
郑方谬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由迷亭的身影,他发现自从离开公共卫生间后就没看到过对方。他叹了口气,希望自己的新朋友不要擅自做什么决定。
邓威看到旁边的郑方谬正在走神,以为是他被汪际批评重了,便凑到他身边小声宽慰道:“那个汪副队长做事风格一贯如此,但他和我一样,对事不对人。也许在你看来,那个叫由迷亭的记者很热心也提供了很多帮助,但我们身为警察,有些私下交流是不允许的。每一次计划外的事情,都有可能导致一个意外,导致一个不可挽回的后果。”
实际上,郑方谬没有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但他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邓威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后辈还是太年轻了。
*
王之易现在已经不用想方设法通知保安了,他早就透过落地窗看到写字楼外围满了围观的群众和警察。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之易到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个事件会给如玉集团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甚至是否会成为一个未来用以宣传的机会。
他也提出过让颜毓放弃绑架的想法,剩下的事情都交由自己摆平。等事件平息后,再给对方打一笔钱。
但是,颜毓的匕首始终都未曾离开过自己的脖子。
“我已经很宽容了。”王之易想。
颜毓手上的匕首死死抵着王之易的脖子。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乍一看像是一个绝症晚期的病人。
“是你逼我的。”他盯着王之易道。
*
由于地形较为复杂,如玉公司所在的楼层又比较高,行动计划讨论拟定了很久。现场的人群也被强行疏散,但是不排除有漏网之鱼,比如记者,比如同伙。所以警方的行动不仅仅要避开嫌疑人,还要尽量让围观的人都难以察觉。
邓威是这起绑架案的主要负责人,他提出了声东击西的方式。现在大楼前方还有一些人群没有散去,干脆就避开,让特警从大楼的地下车库进入。而在前方还装作正在拟定作战方案的样子,一边和嫌疑人谈判一边火速行动,在不伤害人质的情况下抓捕嫌疑人。
另一方面,为了确保人质的安全,在写字楼对面商场的杂物间以及对面的居民楼里,还安排了两位警方的狙击手,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击毙嫌疑人。
特警目前已经在地下车库准备就绪,等候着命令。
而从前方发过来的信息可以知道两点。首先是人质还活着,不过状态并不怎么好。王之易虽然看起来很健康,但警方从秘书那里得知,王之易其实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长期靠药物控制病情。而今天日子特殊,他从早饭后到现在都还没有进食,更不用说吃药了。同时,被绑架肯定也会为他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他的状态可能已经非常糟糕。
其次,是颜毓似乎十分暴躁,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考虑到这两点,邓威开始布置任务。他之前从秘书手里得到了大楼的设计图纸,标出安全通道,思考着破门路线和撤退路线,而一旁则有谈判专家和嫌疑人周旋。
虽然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等待和劝说,但嫌疑人并没有放弃索要如玉集团股份的想法,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或者说,他此刻也无路可退。
目前还不能肯定嫌疑人是否只有匕首一种凶器。因为从监控来看,颜毓还背着一个单肩包,不排除里面有枪支弹药的可能性,所以要更为谨慎。
目前,特警队已经在地下车库准备完毕,随时听候调遣。而这边,邓威要求程泽丰带一支精干小队,和特警的行动相互呼应,防止其他情况或者有同伙作案的可能性。
邓威吐出一口烟,看向另一个负责人汪际。
“你觉得是同伙作案吗?”他问道。
汪际抿了抿嘴,摇头道:“从我们之前调查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一个人,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如果有,只能说这个同伙隐藏得太深了。”
一旁的郑方谬突然想起以前在卷宗里面看到过的,一起发生在广城市的拐卖儿童案。
“汪副队长,你听说过7.3特大拐卖儿童案吗?那个同伙……”郑方谬看向汪际。
汪际冷哼了一声,道:“那次案件我也是警方参与人之一。”
接着他突然噤声,他的回忆被郑方谬拉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
那时的汪际才从警校毕业没几年,是一个“毛手毛脚的新人”,和现在的郑方谬一样。
那是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案件,孩子在去补习班的路上被人拐走。这是一个有经验的团伙,规划路线,遮挡号牌,躲避警察都游刃有余。警方没能第一时间破案,直到两个月后,第四个孩子被拐,警方才找到犯罪团伙露出的马脚,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所在。
那次解救孩子的行动虽然没有失败,但是并不成功。
据警方调查,那团伙只有三个成年人。抓捕的当日,三名嫌疑人都在家,警方拟定好计划,准备一举擒获。本以为是一场无声的行动,没想到还是听到了枪声。
三名嫌疑人被当场击毙了一名,重伤一名,擒获一名,但警方也有一位年轻的同志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计划周详,参与抓捕的成员又个个胆大心细,会导致这种结果的唯一解释便是:行动被提前暴露了。但是警方内部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这犯罪团伙到底是怎么被知道的?
更奇怪的是,就在汪际朝着一个嫌疑人开枪的时候,最初在去补习班路上被拐的那个孩子竟然冲到了嫌疑人的身边,替他挡了一枪,和嫌疑人一起受了重伤。
最后查明,这次行动暴露的原因,是警方在侦查望风的时候,被旁边手脚遭到打断的小乞丐发现了,那小乞丐听到了便衣警察的对话。
汪际这才深刻了解了“斯德哥尔摩”这种心理疾病。
那是汪际第一次出任务见血,失去同伴的痛苦,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失败的代价太大,那可是一条年轻宝贵的人命。
汪际“极度严格”的性格也源于那起案件。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严格到有些神经质,但他也希望每次行动都能尽可能地安排到位,不留下破绽让犯罪嫌疑人的“同伙”有机可乘。
沉浸在回忆中的汪际被邓威的一声低喊拉回现实。
抓捕行动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