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而过,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整个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四风闸村,辛宅之内,堂屋之中供奉着一座牌位,而在东侧的堂屋之内的床上,正有一位中年妇女躺在上面,正是幼安的母亲秀莲。
旁边正有一位五岁大的男孩端着一碗米粥道:“娘,你就喝点粥吧,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再不吃点东西你会饿坏的。”
秀莲睁开眼睛看了看幼安道:“儿啊,娘吃不下去,你自己吃吧!”
幼安道:“娘,你就吃一点吧,娘不吃,幼安也吃不下去。”秀莲看了幼安一眼心中十分的感动,才五岁的孩子,就已经懂事了,以后长大了,说不定会像他爷爷一样有出息的。
就在数月前,秀莲给幼安的爷爷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够回家看看孙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秀莲感觉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希望孩子的爷爷能够将幼安接走抚养成人。
村外,一辆马车急匆匆的赶到了辛宅门口停了下来,马车虽然说不上什么豪华气派,却也非常的尊贵,这是金国官员才能够使用的马车,在马车的后面,还跟随着两名金兵模样的护卫,前面还有专门的车夫,马车上的主人不是官人就是贵人,一般人是坐不起这种高档马车的。
车子刚一停下,一名护卫飞速的下马,将马车门打开,门帘掀开,一位头发有些花白,面容有些清瘦的老者下了马车,身着一身金国的官服,那名老者下了马车,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快速的走进了辛宅之中。
何川正在院落之中做着一些杂务,虽然腿脚有些不便,做一些简单的工作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看到来着是一名身穿金国官服的老者,不由的一怔,随即喝道:“什么人,为什么要闯民宅。”何川对于金国的服饰有种天生的敌意,还以为金国的官兵又来这里搜查搞破坏。
那名老者看到何川对他似乎有些恶意,并不在意,说道:“你可是何川。”老者直接说出了何川的大名,令何川不由的一惊。
我何川从来就不认识什么金国的大官,怎么面前的这个金国官员会认识自己,仔细看了一下容貌,发现这名金国大官的相貌竟然和自己的辛大哥有些相似,有些激动的问道:“先生可是辛赞大老爷。”
何川只是偶尔听秀莲提起过,幼安的祖父好像在金国做个官,他也没有在意。
那名老者点点头道:“我正是辛赞,你的事情,秀莲已经在信中都说明了。”
何川知道秀莲写信的事情,连忙道:“辛大人,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来看看秀莲吧!”连忙将辛赞领进了屋内,边走边大声的喊道:“秀莲,大人回来了。”
辛赞快步的走到了里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黄肌瘦,满脸憔悴的脸庞,即使如此辛赞仍然一看就看出了,这人正是自己的儿媳秀莲。
在秀莲的床前,正站着一个五岁大小的男孩,眉清目秀,身体长的还算比较结实,应该就是自己的孙子,幼安。
“秀莲,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辛赞说道,自己一走就是十多年,连自己的儿子的事情也没有来得及管,以至于战死在济州城下,在金兵攻打济州城的时候,也正是辛赞在仕途中,关键的一年,为了能够在金国的官场中站住脚跟,一直没有和家中联系。自从十年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儿子战死在沙场的事情他也是事后 在信中知道的。
秀莲微微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等了多日的父亲回来了,立即来了精神,挣扎着就要起床行礼,辛赞连忙上前制止道:“秀莲,你身体弱,要好好的休息。”
秀莲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就是在等辛赞的归来,如今要等的人终于到了,不把心中的事情说出来,如何能够休息。
连忙说道:“幼安,快,给爷爷磕头。”说完又咳嗽了几声,吐了几口痰。幼安听到母亲的吩咐,连忙朝着辛赞跪了下来:“孙儿,幼安给爷爷请安。”
辛赞连忙将五岁的幼安扶了起来道:“好孙儿,不必多礼,心意爷爷已经领了。”顺手将幼安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仔细的打量一番,不由的越看越喜欢。这个孩子长大了必定是个人物。
秀莲看到父亲十分的喜爱幼安,心中的担忧才渐渐的放了下来道:“父亲,自从金人占领济州以后,生活越来越困苦,赋税也越来越重,而秀莲的身体则一天不如一天,恐怕不能够将幼安养大成人,孝敬您老人家了,实在是秀莲天大的罪过。”说完秀莲又不停的咳嗽了起来。
辛赞道:“秀莲不必内责,都是父亲不好,为了忙于公务,而没有照顾好这个家,这么多年以来,真的辛苦你了。”
秀莲道:“父亲,既然秀莲嫁到辛家,再苦再累都是秀莲的命运,如今,秀莲知道自己不行了,能够将辛家的骨血亲自交给父亲,秀莲可以安心的去了。”说完,秀莲的咳嗽了一下之后,整个身体突然静止不动。
辛赞轻轻的呼唤了两声秀莲,没有任何的回声,用手试了一下脉搏,发现秀莲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心中更是十分的悲伤,这个可怜的女子,自从嫁入辛家,就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熬出一官半职来,却还没有来得及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秀莲就撒手而去,真是上天弄人啊!
幼安,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这时何川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幼安连忙对着母亲说道:“娘,粥好了,你喝点粥吧。”辛赞道:“幼安,你娘她已经不需要喝粥了。”听到这里,“啪啦”一声,何川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连忙问道:“辛大人,秀莲她......”
辛赞道:“秀莲已经安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个时候幼安才明白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不由的呜呜大哭起来:“娘,我要娘,爷爷,我不要娘死,我要娘好好的活着。”
次日凌晨,村后的小清河畔,又多了一座新坟,众多的乡亲也前来给秀莲送行,众人走后,就剩下辛赞,幼安还有何川,至于辛赞的那些随从,护卫也被辛赞支开,在这种场合下,外人在会有些尴尬。
幼安极度的悲伤,辛赞和何川数次想把幼安扶起,都被推开,何川道:“幼安,人死不能够复生,我们活着的应该更好的活下去,等有一天你长大了,别忘记了为你的父亲,母亲报仇,如果不是金国将所有的药材全都控制起来,你娘一定活的好好的,金国就是我们的仇人,我们是大宋子民。”
何川说的局局斩钉截铁,非常有力度,这几句话也深深的印在了幼安的心里,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对着辛赞道:“爷爷,幼安很坚强,长大了一定会为爹娘报仇的,我是大宋子民,绝不会像金国投降的。日后幼安长大成人,绝对会报效大宋的。”
这几话听得辛赞不由的略显惭愧,因为辛赞现在的身份就是金国的官员,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能够选择的。
辛赞拍了拍幼安的肩膀道:“好孩子,有志气,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大宋的栋梁之才。”
数日之后,辛赞把何川叫道面前说道:“何川,今日我就要带着幼安离开,随我前往亳州。”何川道:“何川在这里恭祝大人一路顺风。”
辛赞点点头道:“因为战乱,你的老家已经没有人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就把辛宅当做你的家,好好的照看着,以后我和幼安还会回来的。”
何川道:“多谢大人,何川一定会将辛宅每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等大人和幼安早日回家。”
马车已经备好,在幼安即将上马车的刹那,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何川面前道:“何叔,这么多年以来,幼安非常感激你对我们娘俩的照顾,请接收幼安的一拜。”说完跪在地下,朝着何川连磕三个响头。
何川大惊,连忙将幼安扶起道:“幼安,你见怪了,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年要不是你父亲,何川早就死了,只是没能够照顾好你娘,愧对辛大哥的在天之灵啊!”
幼安道:“何叔已经尽力了,我和娘一直都看在眼里,要不是何叔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恐怕我娘早就坚持不住了,何叔请等着幼安回来。”
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如此懂事,何川心里不由的感慨万千,辛大哥有子如此,可以瞑目了,何川清楚的记得,辛大哥在临死前最想见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车夫一扬马鞭,发出哒哒的声响,离开了四风闸村,何川站立在村口,看着马车一点点远去终于消失在天地之间。
幼安透过的车窗帘,看到外面一片荒芜,很多田地全都荒废,路上还有不少乞讨者,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辛赞察觉到幼安的变化,问道:“幼安,你发现了什么,说给爷爷听听。”
“爷爷,金人对我们汉人如此残暴,百姓不能够安居乐业,连学堂里都没有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可以说金人是我们汉人的敌人,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做金国的大官呢?”
辛赞没有想到幼安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由的呵呵笑道:“爷爷还真的没有看出来,幼安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装着天下的百姓,真是难得可贵!”
幼安道:“爷爷,你还没有回答幼安的问题呢?”辛赞摸了下胡须道:“好吧,既然幼安想知道,那爷爷就告诉你,其实爷爷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幼安道:“难道爷爷当大官,也有苦衷吗?当官的不是都很威风吗?”
“当官的很威风?”辛赞一愕,随即苦笑了一下,幼安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得需要好好的引导他,不然的话,会走入一个误区。
辛赞道:“幼安有所不知,在你还没有出生前,也就是十多年前,金国灭了大辽之后,开始进犯我大宋,那时爷爷正在去赶考,我大宋北方可以说一片混乱,后来在路上,爷爷被一群金兵给略走了,金兵准备将爷爷拉去当苦力,正巧有位金国的将军想要给家里写封信,而现场并没有人识字,那时你爷爷是一身书生的打扮,那位将军就把我拉了出去,要求我替他给家里写封信,等信写完后,那为将军非常感谢我,就免去了爷爷的苦力之灾。”
后来金国灭了北宋,你父亲也在济州战斗中身亡。金国占据了大宋的很多土地,却没有人管理,金国的皇帝可犯了难,打仗只需要有人有兵器有力气就可以,可是治理天下需要的却是文化,于是金国的皇帝到处寻找有文化的人来帮助他们金国治理天下。于是那位将军就推荐了我,就这样爷爷就成了金国的官。
不仅仅是爷爷如此,还有许多大宋的才学之士都被逼着为金国出力。
在那个乱世年代,爷爷根本就没得选择,想为大宋效力,可是我们的大宋王朝却跑到了江南,靠着长江天险躲了起来。
爷爷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了金国的官位,即使身为金国的官员,爷爷也没有忘记自己是大宋的子民,尽力为百姓谋福利,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大宋的军队能够将金人全都赶回去,那时爷爷管理的地方会为大宋士兵提供粮食,装备,为大宋军队收复失地做好准备。
幼安,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一定不要忘记自己是大宋的子民,要为大宋效力,不要学爷爷,虽然有心为大宋出力,却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幼安函授应道:“爷爷,孩儿记下了,等幼安长大了,一定会效忠大宋,将金人赶回北方去的。”
车马一路南行,待到第三日已经快要进入亳州的地界,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一条小河,幼安问道:“爷爷......!”看着正在闭着双目休息的爷爷,幼安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他不想打扰爷爷的休息,一路走来,颠簸数日,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也是非常疲劳的。
幼安一路上看着路两边的风土人情,没有感觉如何疲劳,只是想起娘的时候,会伤心落泪,在辛赞的劝慰下,心情也好了许多。
辛赞微微的睁开眼道:“幼安,你想说什么?”
“爷爷,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我们应该出山东了吧?”
辛赞呵呵一笑道:“幼安,真聪明,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快出山东了。”说完辛赞满脸期待的看着幼安。
幼安道:“爷爷,现在是冬天,济州还是冰天雪地,气候寒冷,而这里的环境气候却感觉和济州有些差别,虽然还是冬天,却暖和了许多。”
辛赞点点头,以示鼓励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幼安继续道:“还有这河里的水,非常的清澈,给我的感觉非常的柔和,这一点和济州的小清河给我的感觉又是不一样。”
“呵呵.....!”辛赞忍不住笑了起来:“幼安真聪明,已经观察的这么仔细,我们已经到了山东的边界,再往前去就到安徽了,两地的风土文化,还是有些差异的,到了那里,你要好好的学习,将来长大了,才能够做很多的事情。”
幼安道:“这么说,我们马上就要到爷爷的地方了。”辛赞点点头道:“还有一日,就要进入安徽境内了,谯县离亳州并不远,你在济州的时候,已经读过一年书了,有了一定的基础,我先将你送入亳州刘瞻的门下,好好读书,文武兼备,将来才能够做大事。”
幼安道:“请爷爷放心,幼安已经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