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一)

  青青倚着门坐在小凳子上吃着一个烤红薯。院子里的电锯嗡嗡地响着,将初春暧昧的空气震动成一阵阵带了波浪的气流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流淌。流过青青的刘海,青青的夹袄,青青的裤脚,青青整个人都像是在动一样。初七觉得有点热,脱掉了棉衣,只剩下一个单背心。初七推着木头,电锯尖锐的嗡嗡声离他很远,他只听见青青咬红薯的声音:“噌噌,噌噌......”他低头瞄着木头笑了。

  “你傻笑什么?”青青拿着半个红薯走过来关了电门。

  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止了,一切都不流动了,呆在了原来的地方。时间也停下了,停下来听他说话,听他们两个人说话。

  “没什么,没什么……”初七的脸红了,胳膊红了,脊背红了,胸膛红了。他自己要被火烧着了。

  青青白了他一眼,又走向门口的小凳子。初七像是被释放的犯人,转身逃进了西边的厢房,他需要水,需要水来浇灭他的火。他倒了满满一大杯冷茶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身体上的温度才降下来一点。他出来的时候青青眯着眼晒太阳。青青的脸仰着,初春的阳光并不刺眼,温和地打在她美丽的脸上。初七不敢动,他害怕动了之后这一切都会因受到惊吓而消失。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轻轻地呼吸。

  “初七,我妈说要给我说人家了。”青青的睫毛动了一下,微微地叹了口气。

  初七突然觉得长大嘴巴呼吸不到空气了,一切变成凝固的了,所有的白天都变成黑夜了。他闭着眼顺着厢房的门口滑坐到地上。

  没有说话,好久都没有人说话,一个院子里静悄悄的。青青睁眼看了一眼初七,看他也闭着眼在地上坐着。

  “初七,你睡着了吗?”

  初七在无尽的黑暗里下沉,忽然他看见了一丝光明,一声喊声,他醒过来了。他睁开眼,青青还是仰头坐在那里。

  “那我给你做一套桃花木吧。”

  “初七!连你都这样,我就算是不念书了我也不想嫁人!还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我要自己找!”

  他看见她生气的脸在阳光底下一晃不见了,用力把一块木头丢给初七跑走了。青绿色的夹袄衬着一条垂下来的乌黑的大辫子,一闪一闪的,消失在薄薄的日光里。初七看着看着出神了,他也忘记他去了哪里,只是记得只有他和青青。或许是河的那边,或许是山上的桃林。

  (二)

  师父是清水河最有名的木匠。人们只知道他姓冯,都唤他冯师傅。冯师傅做木器只用桃树,他在山上种了一片桃林。冯师傅本不是清水河的人,他带着初七刚来到清水河时也就三十出头,不爱说话,租了后山半山腰的一间院子。

  冯师傅做了一些桌椅板凳拿到集市上卖,初七就站在冯师傅旁边,瘦瘦的矮矮的。青青的娘好做媒,本名刘芝妹,不管老人还是小孩都叫她芝姨。芝姨注意到这个三十出头带着孩子的男人,穿着一个背心光着膀子坐在一个板凳上,没有草帽之类遮阳的东西,大太阳晒得脸上渗着细细的汗水,不言不语,眯着眼一会看看路过的人,一会看看自己在旁边玩土的孩子。摊上冷冷清清的,芝姨走过去跟他谈起来:

  “贵姓?”

  “免贵,冯。”

  “这木器是什么木头做的?结实不?”

  “桃木,结实。”

  “我信你是个实在人,给我拿两个小凳子。”

  不一会芝姨又带了几个女人来挑了一些木器。冯师傅麻利地替她们装好找钱,感激地看看芝姨。

  “冯师傅,她们啊是看见我买的板凳好看,非得让我带着来。”

  “哎!”

  芝姨带着青青走了。扔下一长串爽朗的笑声。

  初七注意到青青总是这里跑跑那里看看,一时也不消停。要不是芝姨拽着她,她可能一会就没影了。

  许多人用了冯师傅的木器之后都说又好看又结实。冯师傅的名气便传开了。青青家就住在后山脚下,一条小路直通冯师傅家侧门。

  有时家里打一些木器就去找冯师傅,冯师傅说什么都不收芝姨的钱。芝姨拗不过,看到冯师傅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便经常端一些做好的饭菜给他们。

  青青跟她妈妈来了几回就熟悉了,自己也总跑来找初七,总是围着初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初七哥哥,你为什么叫初七呀?”

  “因为师父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是初七。”

  “初七哥哥,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不知道。”

  “初七哥哥,你家在哪里?”

  “我不知道。”

  “初七哥哥,别伤心,我陪你玩。”

  “初七哥哥……”

  “初七哥哥……”

  青青的声音和电锯的声音一起飘荡在院子里的上空,初七总是盼着青青能来,她一来,整个院子都是生气勃勃的。

  (三)

  开春不久,冯师傅说他要出一趟远门,把初七寄在了芝姨家。

  芝姨问他去哪里,他只是摇摇头。

  芝姨问初七,你师父去了哪里?初七也只是摇摇头。

  芝姨摇摇头说,一家子都吃了摇头丸了。

  初七带青青去了冯师傅种下的那片桃林。正是桃花开得盛的时候,青青老远就跑起来,她像是掉进粉色花海的鱼儿,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初七看着青青傻傻地笑着。上午的阳光把青青的脸打成粉红粉红的,她像什么?桃花仙子,是,桃花仙子。

  “初七哥哥,为什么桃花开花的时候没有叶子,只有花朵?没有叶子保护它,它掉下来怎么办?”

  青青喘着气站在他面前仰着脸问他。青青头上落满了桃花的花瓣,初七呆呆地看着,青青什么时候把两根麻花小辫编成了一股。辫梢甩到胸前一点,正好搁浅了一瓣桃花。

  “桃花仙子……”

  “什么桃花仙子?”

  “我说你像桃花仙子。”

  “真的吗?”

  “嗯。”

  初七的脸发烫,发烧。青青哈哈大笑着跑开了。初七也随着她傻傻地笑了。

  冯师傅的尸体在清水河的下游被捞起来,还有一个女人。初七呆呆地看着两个人并排放着的尸体。他好像早就有预感,师父会随着那个叫巧凤的女人离开他。每天夜里他都能听见师父喊着巧凤,巧凤……

  他问过师父巧凤是谁,师父总是摇摇头。

  师父要走的前几天,每天晚上都站在院子里长长地叹气。

  师父把家里的存折和钱都给了初七,让他保管好。师父说:

  “初七,这些足够你生活下去,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嗯。”

  “多听芝姨的话”

  “嗯。”

  “我走了。”

  “嗯。”

  师父早就不准备回来了。自从他在集市上看见那个女人。那女人看见师父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脸跑开了,师父红着眼眶收拾了东西。初七就知道,师父要准备走了。

  (四)

  “亮哥,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初七吧,就是他生下来的这天。”

  “嗯,初七,初七,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好不好听?”

  ……

  “亮哥,我跟你跑出来让我爸丢尽了脸面,他现在病重了,我必须要回去一趟。你照顾好初七等我回来。”

  “巧凤,我陪你回去,那也是我师父,我们向他们认错。”

  ……

  “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还有点羞耻心吗?都订婚了还跟别人跑!你让我的老脸全都丢光了!我也没有你这个徒弟!亏我把你当自己人,你这个畜生!”

  ……

  “亮哥,你先回家等我吧,我去跟我爸说,毕竟他是我爸。”

  “巧凤,我等你。”

  ……

  “巧凤,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爸临终前的遗愿,我没办法,我不答应他就不闭眼,亮哥,那是我爸爸呀。”

  “巧凤我不怪你,你好好生活。”

  ……

  “初七,我是你的师父,你没有爸爸妈妈。”

  “像我们这样的爸爸妈妈只会让你感到羞耻。”

  ……

  “巧凤,我找了你好久,你过得开心吗?”

  “亮哥,我一点都不开心,他打我骂我……”

  ……

  “巧凤,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们的初七呢?”

  “放心,我已经安顿好了。”

  “亮哥,我不后悔。”

  (五)

  初七的木匠手艺越来越好,院子里摆满了他自己做的各种家具。青青家的桌椅板凳都是初七做的,青青的母亲夸赞初七做的木器和冯师傅的一样。人们现在已经不怎么再定做家具了,都是去城里买现成的。可是初七不做家具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青青自从那个春天的下午生气地走后,整整一个夏天都没有来过。

  季节从春天穿过夏天,秋凉了。

  初七每天把电锯开着,也不推木头。呆呆地坐在堂屋的阴凉下望着门口,那门口能看见一段门外的石子路,只要青青一上来他就能看见。他看见太阳落得越来越早,石子路边的树上的叶子慢慢变成了青黄,门檐上的燕子也甩甩尾巴飞走了。

  在早晨他想青青上午会来,在中午他想青青下午会来,在晚上,他想青青明天会来。

  初七拿了一张刚做好的饭桌去了青青家里。他一进门就看见青青的手牵着一个男人,青青的父亲坐在小凳子上阴着脸抽烟,母亲在青青跟前说着什么。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扛着桌子的初七。

  “爸妈,我不管,我就要跟他在一起,你们认同也好不认同也好都无所谓。”

  “青青,咱们再商量商量,这是终身大事啊,你不要这样置气,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给你说人家了,你自己慢慢找好不好?你别这样随随便便的。”青青的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眼睛。

  “妈,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是随随便便,我爱他,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青青的父亲将烟斗仍在地上,拿起了手边的笤帚挥舞起来:

  “败家女,孽畜,你走啊,你要跟他就走吧,再也别回来了。”

  青青和男人被赶出了家门,初七看见青青的脸浮肿了,憔悴了。她跌坐在门口的石板上,低着头,捂着脸。初七知道青青哭了,她从来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就算是被沙子迷了眼。男人靠着一颗枣树抽烟,仰着头看那些熟透了的红枣。他用劲蹬了一脚枣树,大枣扑通扑通落了一地,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初七想对青青说些什么,可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青青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初七走向了那条石子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晃晃悠悠。

  他没有回家,顺着小路去了山上的桃林,初七靠着一棵树躺下,耳边是山上的虫子在秋夜的奏鸣。初七很想师父,很想青青。他想起那天和青青来这里的时候,那天的桃花雨和桃花仙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青青再也不叫初七哥哥了。

  她总是叫到:初七,初七,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我们班同学都穿这样的。

  初七,我教你认字吧。

  嗯。

  初七,我想剪短头发,同学都说我特土。

  都好。

  初七,你帮我把红薯翻一下,要烤糊了。

  好。

  初七,初七,初七……

  ……

  (四)

  青青走了三年了。

  冬至时芝姨带来了一个姑娘。芝姨看起来也苍老了很多。

  “初七,我答应你师父要给你成个家,我给你带一个姑娘来,你俩互相看看。”

  初七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削木头。芝姨推推初七,示意他同姑娘讲几句话。初七却固执地摇摇头,低头继续刻他的木头。那姑娘看起来有点尴尬,便同芝姨说家里还有点事要离开了。初七目送着他们走下那条石子路。他的心里动了一下,那姑娘有着很长的头发,编成一股大辫子,垂在青绿色的袄上,一闪一闪的,像极了青青。

  “哎,等等。”

  初七跑出去叫住了她们。

  “芝姨,再坐坐吧。”

  ……

  他明知道那不是青青,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那个背影,以及那天浑身像要烧着了的感觉。他蜷在炕上睡着了,睡熟了,梦里满是青青。

  那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叫吴倩儿。那之后倩儿便经常来初七这里。帮他打扫院子,搓洗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初七就是闷着头修理他的木头,他有时偷偷看着倩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背影就想起了青青。不过倩儿不爱说话,总是干完活,拿着针线坐下来一边看初七削木头一边缝缝补补。初七不敢看她,却心安理得地穿着倩儿洗过的缝好的衣服。

  初七把做好的椅子凳子默默地扛去了倩儿家里,到了家里放下就走了。

  “初七哥,你对我还满意吗?要是满意的话咱们找个时间把日子定下来吧。”倩儿低着头缝着衣服,时而用针尖划一划头发,看起来很随意地说了这句话。却是涨红了脸,下错了针。

  “唔……好。”

  初七的心慌乱了,不是的,不是倩儿,不是倩儿,是青青,是青青。可是他说出来的,就是这两个字。

  春节前两天,倩儿成了初七的妻子。这个院子里第一次贴上了春联,燃起了火笼。倩儿在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炫耀似的冲初七挑挑眉。初七笑了,他恍惚又看见了青青,青青以前就常常这样:

  “初七,你看我妈的这件衬衫是不是很老式啊?”

  ……

  他挠挠头发埋怨自己不该想青青。他冲着倩儿愧疚地笑笑。说很好吃。

  自从和倩儿结婚后,他们就从西厢房搬进了师父以前住的正房。每当有月亮的时候,正房的炕上便铺满了银色的光。初七总是被这些光惊醒,不能入睡。倩儿睡得正香,初七小心翼翼地下了地,走到了外面。

  “初七你干什么去?”倩儿睁着朦胧的睡眼问他。

  “我上山找桃树。”

  “你要做木器吗?那……你去吧,小心点啊。”

  倩儿的语气明显是带着高兴的,她又美美的睡着了,梦见了摆满桃木家具的房子,她多喜欢那样的房子啊,在梦里,她都是咯咯地笑着的。

  初七嗯了一声就走了。

  初七想起师父以前总是这时候去叫自己起床去山上,师父也是被这光惊醒的吧。初七向山上走去,月亮把路照得明晃晃的。

  他忽然看见一颗桃树下蹲着一个黑影。初七的背后出了一声冷汗,他慢慢地抽出腰间别的斧头从背后走近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他听见一个女子啜泣的声音。

  “青青?”

  他轻声唤着,那女子被吓一跳尖声叫起来。

  “青青是我,不要怕,我是初七。”

  “初七哥哥,初七哥哥,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你怎么会在这?”

  青青抱着初七放声哭起来。

  “初七哥哥,他卖了我的孩子,他为了吸毒卖了我的孩子,他还打我,我受不了了就跑回来了。我没脸回家,我就在家门口看了看。初七哥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初七哥哥我是要在这里上吊的。”

  “青青,青青,你不要想不开,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初七哥哥,你能收留我吗?”

  青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初七,初七看着三年未见的青青,她瘦了,瘦了整整一大圈。初七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慌乱地把眼神瞥向别处。

  “我……我同倩儿商量一下,你可以住在西厢房。”

  “倩儿是谁?”

  “我娶的妻子。”

  许久的沉默,许久的沉默。

  (六)

  青青出现在院子里时,倩儿正在洗衣服。初七扛着一棵桃树走在后边。

  “你是?”

  “我是常青青。”

  “随便坐吧。”

  初七放好了桃树走过来,他的脸上是快活的,因为一切都变好了。青青回来了,找到桃树了。

  “倩儿,让青青住在西厢房吧。”

  “你个木头初七,话都说不清楚,我来跟倩儿说吧。”

  初七憨笑着摸着脑袋。青青白了他一眼,拉着倩儿去了房间里。初七开始修理那棵树,手指被树枝划破了都没有感觉到,他居然哼起了歌,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或许只是随意的调调。

  倩儿和青青胳膊挽着胳膊从房间里出来,一同去收拾了西厢房。初七在院子里听见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低着头削着树皮,却忍不住憨笑。倩儿从窗户里飞出一个白眼说道:

  “初七,你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

  初七抬头憨憨地笑着说,哪有哪有。

  两个女人在房间里哈哈大笑起来。

  青青像以前一样拿着凳子坐在房檐底下晒太阳,初七在嗡嗡的电锯声中一边憨笑着一边做着木器。

  倩儿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初七总是有事没事就去青青的房子里,嗫喏着说去找青青拿了点东西。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得吓人,倩儿也多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可是事情并不是按照美好的方向发展的。初七一次次在深夜中离开自己的被窝,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他总说月光晃地他睡不着,他总是说家里的老鼠吵得他睡不着。倩儿挡上了厚厚的窗帘也不管用,抱来了猫捉完了老鼠也不管用。倩儿知道,初七的心不再房间里了,他的心飞到了青青那里。她一个人死咬着被角哭了一场,在第二天收拾东西说想回娘家住几天了。

  初七送她回去了,一路上还说在家里多住几天。

  倩儿没说话,她从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但她不想像农村泼妇那样闹腾,她信任初七,她想让初七自己想明白。她在门口送着初七走了,他快乐地像个孩子,走路都是一跳一跳的。她俩结婚这么长时间她从没见过他像这段时间这样高兴。从心底里的高兴。她摸摸肚子,突然担心起这孩子出生后会不会有父亲。她使劲摇摇头,告诉自己想得太多了。

  (七)

  倩儿正和母亲在院子里做孩子的衣服。芝姨哭着推开了门。

  “芝姨,怎么了?”

  “倩儿我对不起你啊,都怪我生了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她……初七他……他……”

  常婶说着捂着嘴痛哭起来。倩儿眼前一黑,幸好身边有她的母亲把住了她。

  “芝姨,初七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呀?”

  “他……他……”

  倩儿顾不上芝姨,自己朝家里跑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晓得不住地往前迈着两条腿。

  初七在炕上平躺着,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眼睛死死地闭着。

  “初七,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告诉我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倩儿着急地上下打量着初七,眼泪就掉出来了。

  倩儿摇他,晃他,抱他,吻他,他都无动于衷。

  “孩子,孩子,初七,你摸摸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倩儿把初七的手按在肚子上,初七的手就那样被倩儿按着,依旧没有反应。

  芝姨和倩儿的母亲赶到了。已经哭成泪人的倩儿上去拽着芝姨的胳膊问:

  “芝姨,初七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死了呀。”

  “倩儿,芝姨对不起你。”

  芝姨说着便止不住地哭起来。

  “芝姨,我求你,你赶紧告诉我吧,初七他到底怎么了。”

  芝姨止住了哭泣,把青青拉到门外。

  “前天傍晚青青回来了,她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上求我们去救救初七。当时我和你叔就慌了,没顾得上问青青这是怎么回事,就跟着她搭车去了城里。在路上我们才知道初七同别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了,送到医院时已经晚了。医生说……说回家吧,他要是命大就能活下来,但是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要是不幸的话就……”

  倩儿当即晕倒在地上。她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的母亲心疼地抱着她说:

  “倩儿,我们回家吧。当初那么多人你怎么就看上他了,那会以为他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没想到也是这样的人。倩儿,我们回家,妈妈可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了。”

  “妈,初七他是个好人。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他吗?他给我做了五个高度不一样的木凳子,我做针线,做饭,洗衣服,晒太阳,晾衣服都有专门的凳子。从那时起,我心里就下了决心非这个人不可了。现在他需要我照顾,我不相信他就撇下我们母子就走了。妈我要留下了,求你了。”

  母亲看着女儿如此地固执,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了口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月光从窗户上照进来,初七的睫毛动了动,眼角划过一行泪。

  “妈!你看初七,他能听见我们说话,他还活着。”

  倩儿抱着初七又是笑又是哭,她不觉得难过了。她相信初七会好起来的,会是倩儿一个人的初七。

  (八)

  “青青,你把存折和钱给他,你跟我回去吧,我不怪你,真的。”

  “不,初七,我一直在骗你。我知道你师父给你留了很多钱,我就是为了你的钱才找你的,你个大傻子!”

  “青青,你不要跟他走,他吸毒啊。”

  “我知道,我就愿意跟着他,我愿意你能怎样啊。你能管得着我吗?你赶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常青青,你必须得跟我回去!”

  “初七,你放开我。”

  “哎呦,拽我女人,哥几个给我打!”

  “快走啊初七!木头初七!笨蛋初七!傻瓜初七!”

  “青青,青青,你跟我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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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雨所以

分类:其他

状态: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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