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一看就是个斯文人,和那些男人不一样。
“大妹子,你这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要不把我招了算了。”
“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见我满地跑的二崽么?我看你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家里指定有老婆娃小等着盼着,那野狗要知道你有这龌龊心思,黑夜里定掏了你的心肺吃!”
说话的女人叫云英,是饭店的老板娘,一张嘴像机关枪一样将那男人打得浑身窟窿眼。女人面相黝黑,脸方长,有些苦相,但是脸颊有两个酒窝,就显得润和许多,一双眼狭窄细长,目光又尖又利,说话飞快又声高,不仔细听还会漏掉一些词。地上跑着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拽着圆圆脸,眼睛像女人,滴溜溜地转着,一点都不怕生。
几个吃饭的司机轰地笑了。大概就是听了这一顿骂才舒服,一顿饭才算吃好了。这里都是来来往往的过客,谁也不认识谁,能乐的大家一起乐,你不乐也没人打扰你,一顿饭后各走各路,这便是同陌生人在一起的自由。杨先生就属于后者,他只埋头于他的饭碗,不言不语,认真吃饭,吃完就去山上溜达。
往东三十里就到了旗县县城,往西四十里则到了省界。**每次开会讲到全省经济发展总要意味深长地看看旗县县长。不知道换了几个县长,这与云英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反正公路修过来了,占了云英三分之一的院子。这院子本是男人修了给儿子娶媳妇用的,三间大房,两首各一间粮房,离着村里还有一段距离,当初就是看好了这个平整的山坳和走几步就是一眼泉水。女人精明,围起了面向公路的豁口,改了中间的大房,安置了几张桌凳,顺便架起一个牌子:吃饭,加水。这条路算是一条跨省的捷径,又是新路,路况好,走得人自然也多。水是泉水,食材是地里种的,做的也是简单的家常饭。这一路的饭店,数云英的饭好吃,有的人专门绕了路来吃一顿云英做的饭,再装一壶山里的泉水。云英的饭店也没名字,又是一个女人开的,不知道是谁开始叫它“老板娘饭店”。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了,“老板娘饭店”就是云英开的那家,云英自然就是那个老板娘。
云英听了,哈哈笑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的给我起的名。
杨先生来了几次都是早上搭一辆顺风车来,下午搭一辆顺风车走。杨先生五十岁左右,戴个眼镜,头发有些灰白。云英和他搭过几次话,杨先生都是简单地,礼貌地回答。给人感觉很舒服,却又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云英不笨,这明显是别人不想说,她也就没再追问。不过他给钱倒大方,云英也乐得他多来几回。
没出正月,天还没回暖,云英正锁了门要领二崽去拾一些干柴。
“杨叔叔!”
二崽眼睛尖,看见了从车上跳下来的杨先生。杨先生也笑着过来:“过年好哇。”
“杨先生过年好哇,今年来这么早哇!”
“嗯,是早,才正月。”
云英想着,这话说的真是跟没说一样。
杨先生掏了一个红包递给二崽,二崽看看云英。
“杨先生这是干啥,他都这么大了,赶紧收起来。”
“小娃一年都盼着这几天呢,你别推,这是给二崽的,快拿着。”
“还不谢谢杨叔叔!”
二崽崩了三尺高:“谢谢杨叔叔!”
云英丢了一眼二崽,开了门让了杨先生进去。
“看那个德性,去拾些柴火,我给你杨叔叔做饭去。”
杨先生寄放了一些东西在云英那里,便出门了。云英也搞不懂杨先生一天都去哪闲逛,更何况这大冬天的,前几日还下了一场雪。
“小心路滑啊,杨先生。”
“哎!”
再回来已经是星夜,杨先生取了东西去大门外等顺风车,又冷又黑,等了半天也没见个车影子。云英看了杨先生冻得跺脚,便招呼一声:“杨先生,这么晚了,该是没车了。”
“是啊,今天有些晚了。”
云英也是想到了他会这么说,继续说:“杨先生,我那西屋也空着,要不您凑合一晚上?”
杨先生顿了顿,看看云英,又看看黑漆漆的公路:“那真是麻烦你了,我会付给你房钱的。”
“嗨,不麻烦,赶紧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云英拉了西屋的灯,房间刷得雪白,正当中放了一张木床,被褥摆得整整齐齐,临窗有一张书桌,入门右侧有一面人高的镜子,旁边立着一个铁制脸盆架,左侧半面墙都放了一个大立柜,鹅黄的漆在灯光下闪着暖暖的光。
云英麻利地扫了床板,铺开被褥,又喊了二崽拿来了脸盆和热水壶。
“我男人说,等二崽可以自己睡就让他睡这间房,看,那个书桌,我们两口子都不识字,二崽可别是个睁眼瞎,我男人说,砸锅卖铁也要让二崽去学校,这房还没住过,被褥也干净,我再加床被子,夜里也没问题了。”
杨先生说:“很好了,很好了,太谢谢你了。”
云英整顿好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晚上就想说说自己的男人,想到杨先生可能也不爱听这些唠叨也就打住了。拿了笤帚出去了。
二崽睡了,云英还心下有些堵得慌,睡不着,披了衣服起来。听见外面狗叫得厉害,院子里那几只鸡也咕咕地叫。
云英欲下地看看,却被一晃摔到了地上,脚下的地皮猛烈地抖动,家中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云英慌了神,二崽被剧烈的摇晃晃醒,只是哭。
“云英,二崽,地震了,快出来。”杨先生在门外喊着。
云英想起身却发现双脚软得不听使唤,二崽哭着,她咬了咬牙,用胳膊撑了灶台,一把搂了二崽却又被摔在地上。门是铁门,杨先生拍打着,踢了几脚不开。
“云英,快来开门啊,房子要塌了!”
二崽哭喊着,云英爬着到了门边,拉了门闩,杨先生一把抱了二崽出来,又使劲去拖云英,几次被晃倒在地上,索性脚蹬了门框将云英拉出门,又拖了她到院子中间。云英跌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身体晃得前俯后仰,二崽还不住哭声。
云英心中虽慌乱,脑中一片空白:“别嚎了,你那死鬼爹是看我们过得舒坦了,来搞这一出,等老娘下去了看不卸了他的腿。”
骂了几句,心下稍微缓过有点,看见杨先生踉跄着出了大门,云英喊了几声,他似乎是没听见。她是哪也不去,这地哪怕是踏一个窟窿,她也要在这院子里守着。
云英就抱着二崽盯着那大小五间房,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轰”地踏成一堆砖瓦。
“你说你爹那死鬼死哪去了,我们的房子都塌了他也不管管,你说他是一个死鬼还是个没用的死鬼,你说他死了有什么用,我一个人咋盖起这房子。”
云英一边咒骂一边心中难受,眼泪扑簌簌地掉。二崽摸摸云英的脸泪,抱着云英:“妈妈别哭,我跟你一起盖房子。”
云英忍了泪,紧紧地抱着二崽。
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的声音,干枯的树干被折断的声音,房屋倒塌的声音,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惊恐的叫喊声哭声,那一夜,人们以最虔敬的姿态向大地匍匐祈祷:快过去吧。
整整摇晃了半夜,天朦朦亮时,云英饭店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现在,公路的那边就是希望,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向着公路环坐,相互依靠着安慰,取暖。云英在人群中找杨先生,找人问杨先生,却都无果。
“杨叔叔!”二崽眼尖。
从村子里下来的那条路上,一个男人,打横抱着一个女人。
“云英,有车吗?有车吗?”杨先生嗓音嘶哑,浑身是土和血的混合物。
“快大家让一让,搭把手。”杨先生将女人放下,自己也瘫坐在地上。
那女人一身土,都看不出来人样。
“是杨老师!妈妈。”二崽叫道。
“确实是杨老师。”几个村人围过来看着说。
“云英,车,我要去医院。”杨先生有气无力地说着。
“车,哪有车,现在有车谁不开着跑了?”王二科背了他的药箱过来看。
“大小腿都有骨折,要赶紧送医院,胳膊和大腿的外伤我能先包扎一下,要是不去医院这孩子下半辈子别想走路了。”
杨先生噌地一下站起来:“云英,我记得你家粮房那里有一个平板车。”
所幸平板车二崽拉着玩,没有放到粮房里去,也没有被压坏,二崽推了车过来,王二科做了简单的包扎几个人合伙把杨老师抬上了平板车。
那女孩似是被碰疼了,微微呻吟着:“爸爸,我好疼啊。”
杨先生握着女孩的手:“冰儿,爸爸在呢,你别怕,爸爸送你去医院。”
云英愣了愣,众人也叽叽喳喳的小声相互说着什么。杨先生推了平板车上了公路,头也不回地走向旗县县城的方向。云英看着杨先生的背佝偻着,吃力地保持平板车的平衡,使它能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她心中默默念叨着:死鬼,能帮就帮他们一把吧。
云英开始检查几间房,都塌了,都得重新盖,不过砖头倒是还有些能用。好在那眼泉水还在咕嘟嘟地冒着,云英心中安慰了许多。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样子,杨先生推着平板车出现在公路那头。
他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上不知道哪里受伤了,还滴着血。
“云英,给我点水喝。”
云英接了一瓢水给他,杨先生一手扶着平板车,一手拿了水仰脖就灌。
“那边怎么了,您怎么又回来了?”云英问道。
“那边路断了,只能走这边了。”杨先生没有想歇歇的意思,只推了车向前,他用尽力气在跑,在云英看来却是连走着快都没有。
云英回首拿了刚刚刨出来的一根绳子,又扯了二崽追出来。
“拉上绳子,一个人拉一个人推,二崽你和杨叔叔在后面推。”
云英一阵风似的,系了绳子打了结,就在前面拉。杨先生哽着说不出话,只使了手中的劲儿,三人向西边走。
二崽毕竟还是个孩子,不一会就喊着累了。云英嘱他去前面看路,但是不能跑远了。
“云英,冰儿是个好孩子,特别孝顺,她妈妈去得早,从小就我拉扯她,她从来不跟我闹着要妈妈。”
“二崽跟我说过,杨老师是个好老师。”
“去年春节,她带了一个男朋友回家。那男孩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姐妹,能看出来,穷。我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女儿,一点苦都没让她吃,我怎么舍得她跟着他去农村吃苦呢?我坚决不同意。可是冰儿也坚决要跟了那男孩,他们说服我,请求我,向我保证,可是我还是没同意。我甚至和冰儿说,你要是选择跟他,就别认我这个爸爸。她哭着说,爸爸,你不要这样说,我不跟他好了。他们分手了。冰儿很难受,她总躲在卧室里面哭,可是在我面前总是和没事人一样。她依旧上班,回家。一次,她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起那男孩是个好男孩,我生气地放了碗筷没吃饭。她再也没有提起那个男孩。那男孩来过我们家几回,也是红肿着眼,被我轰走了。我想冰儿迟早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又是一段上坡,云英有些喘。杨先生紧走了几步,换到了前面。
“有一天早上,冰儿没有出来吃饭。我去看她,这傻孩子,吃了半瓶安眠药。还好送医院及时,洗了胃。可是她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总躲着我。后来,我知道那男孩回家结了婚。我想跟她说说,开导开导她,每次话还没开头,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甚至辞了职,来这里做志愿者。这还是我向她的好朋友打听到的。我来了,怕她不愿意见我,我就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等我自己回到那个家,心里总挂着她,不爱在家呆着,我就跑到这里来。”
云英微微叹了口气:“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杨老师这么好的孩子不会记怪你的。”
“给她分的宿舍是以前那种破庙改的,横梁压住了她。每个人都惊慌,哭喊。我找不到她,我就喊,冰儿,冰儿。我的声音被那些声音淹没了。我都要绝望了。我听见她喊:爸爸!我找到她了,她的半截身子被压住了。我拉着她的手,她哭着说:爸爸,我害怕。云英,我真想那被压住的是我,那疼痛的是我。我用手刨土,我从来不知道还有那么坚硬的土。可是我根本都立不直,地摇晃个没完。冰儿哭着要我走,我怎么能走。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压着。可是我真没用啊,手都烂了,那横梁还是一点都动不了。还好地震小点了,我去求那些男人们,村里的人听说是杨老师被压住了,都拿来了一些工具,一起帮忙移开了压在冰儿身上的横梁。”
“我们都很喜欢杨老师。”
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完全地占住了道路,杨先生停下来,掩着脸大哭起来。云英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哭得这么绝望和伤心。她想到男人死在工地上,包工头扔了骨灰盒和2000块给她的那时候,她也坐在那车水马龙的街头哭得天昏地暗,仿佛是有人抽去了那支撑着整个生命的柱子。
云英拍拍杨先生的肩膀。
“都怪我,要不是我,冰儿也不会到这里来。现在我又救不了她,我到不了县城也找不到医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罪。”
泪水流过满手血痂和泥土的手掌,无助地落到干燥的土地上。云英心中也难受,更不知如何安慰杨先生。
二崽翻了石头过来,喊道:“妈,有人来了!”
杨先生挣扎着起身,看向那边。二崽后边跟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杨先生抹着眼泪,上前握住那来人的手,指着平板车上的女儿泣不成声。
云英的心也踏实了,替杨先生说道:“同志,这个女老师受了严重的伤,要到医院去。”
那个战士,看了看情况,向后面喊道:“来几个人,带一个担架!”
杨老师被移到担架上,几个战士合作着翻过了大石头。杨先生左右来回护着女儿,随着担架一路小跑。云英这才感觉到大小腿发麻,脚底硌着几个水泡,就了路边一屁股坐下。
二崽看了杨先生走了才回来,也靠着云英坐在地上,喘着小小的气问道:
“妈,杨先生怎么一点都不累?”
云英看看他,又看看那些小跑着往前的战士:“咱家那房不知道啥时候能盖起来,等学校盖好了你要好好学习,妈再把饭店一开,够我们娘俩过活了。”
记挂这晚上睡觉和吃饭,云英没敢多歇,揉揉小腿肚拉了二崽往回走。一路上思量着,粮房那能不能掏一点米出来,好早之前买的一块防雨布不知道搁哪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起来。
云英刚到饭店,后面来了一辆押运物资的绿色卡车。等候着的村里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涌过去招手。
车速慢下来,一个士兵探了头出来:“老乡,再坚持下,前面有受灾更严重的地方,后面还有物资,我不能停。”说着又加了速。人群一阵失落,不过也有了信心,他说后面还有物资送来。
天色暗下来,毕竟还是冬天,入夜早。人们冷得缩成一团,没吃饭的孩子闹着饿,被大人呵斥成低声的抽泣。云英看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高声说道:“乡亲们,这物资也不知道啥时候来,天也冷了,娃也没吃饭,要不回去看看有啥能掏出来,挖出来的,熬过了今夜就好说了。”
有人低声说着话,起身走了。最后剩下了几个孤身老人,云英知道他们,孩子都在外打工,那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他们低着头,颤着身子,双手接满了一辈子的泪水。门头叔还带着孙子毛娃,毛娃靠着爷爷,偷偷地瞄着云英。
云英心下酸楚,鼓了声:“大爷大娘,快给咱行动起来,二婆,刘爷,凤爷去粮房那边靠墙那旮旯看能不能挖出一些米来,门头爷和我来这看看有啥铺盖的,二崽毛娃去公路对面在那颗快死的柳树上掰些树枝。快快快,马上天黑了。”
在她的安排下,几个老头老太打起精神来,在那些破砖烂瓦上翻腾。还算幸运,掏出了一些杂着泥土的小米,一块盖着鸡窝的塑料布,还有几块冬天挡风的门帘布。云英就地生了火,搬了给鸡喂食的铁槽,洗干净,煮了一锅粥。又没有碗筷,拿了二崽放在泉水边装水玩的罐头瓶,几个人轮流着喝了几口。睡是没地方睡,躺在地下太凉。云英找了一堵避风的破墙,排了大伙成一圈坐下,背靠着背挤着,外面裹一层塑料布再盖上门帘布,倒也不觉得冷。收拾停当已经是半夜,二崽和毛娃睡得呼呼香。老人们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云英靠着他们,听着他们低低的说着话,觉得又回到了小女孩的时候,听爷爷给她讲土财主和长工的故事。她眼皮沉重,听得二婆说:“云英,一个人也怪不容易,等回头二婆给你再说个好男人。”云英听了,想说一句话,却失了意识,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他们就领到了帐篷,食物和水。门前的车一辆一辆地经过,有来的,有去的。乡里来人勘察了状况,根据每家的情况发了钱,水泥和砖瓦。二婆逢人就念叨:共产党好哇,没忘了我们小老百姓。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了。
云英正在院子里搭的临时炉灶上给做工的工人擀面。一辆客车停下来,下来两个人。
二崽奔过去喊道:“妈妈,杨叔叔,杨老师来了!”
云英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可是不杨先生推了了轮椅中的杨老师正穿了马路过来。
“杨先生,杨老师,你们怎么来了?这腿还没好利索怎么就瞎跑,这磕了碰了的可坏了。”
杨老师笑笑说:“云姨,我这腿好得差不多了,是我爸非得让我坐轮椅。”
杨先生努努嘴:“对对对,都是你爸的错。”
三人哈哈大笑。
杨先生又说道:“云英,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冰儿也不能及时赶到医院做手术。”
云英揉了一块面,一边擀一边说:“杨先生别那么客气,还谢啥,要不是你,我和二崽早被压在房子里了。”
杨老师噗嗤地笑了:“云姨,谢您是应该的。不过爸,你能不能诚实点,是谁在家里总是唠叨:你云姨那房子都塌了,她一个人怎么能盖起来呢,我们去帮帮你云姨吧。”边说还边学着杨先生摸额头的动作。
杨先生憋红了脸:“你还说,你不也是吵着要回学校,是不是惦记哪个男老师?”
杨老师挑了眉说道:“爸!我是惦记二崽他们!”
云英抿了嘴,只露两个酒窝,揭了锅:
“来吃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