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风欲来(五)

　　城南，城隍庙里进出的人络绎不绝，空气里充斥着香火的味道，因这城隍庙向来灵验，香火也十分旺盛，那庙前也聚集了好些商贩，卖信香的自不必说，还有那卖首饰的、刺绣丝帕的、卖冰糖葫芦的、画糖人的，各色商品、小吃不一而足，好不热闹。在这些商贩里，坐着个气定神闲的老头，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蓄着一把黑白相间的胡子，他身旁立着面周易八卦旗。

　　无名朝那老头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道：“老头，听说你算卦很灵？”

　　那老头抚了抚胡子，笑道：“各人的命各人造，只是当局者迷，雾里看花，老夫只不过拨开了那迷雾罢了。”

　　无名道：“若是有那命运身不由已，全凭别人掌握的人，又作何解？”

　　那老头道：“那便只有好自为之了。”

　　无名冷笑道：“好个‘好自为之’，那么你也替我算算罢。”

　　老头望他一眼，道：“测字还是卜卦？”

　　无名道：“我喜欢钱，那便摇卦好了。”

　　那老头道：“鄙人今日没带铜钱，不如请公子抽一签如何？”

　　无名点点头，道：“那也使得。”

　　那老头便将桌角的签筒拿过来摇匀了，放在桌子正中，向无名道：“请。”

　　无名抽了一支签，是一支比卦，上书：“顺风行船撒起棚，上天又助一逢风，不用费力逍遥去，任意而行天亨通。”无名将卦签递给那老头，那老头放下签，问道：“公子欲问何事？”

　　“生意。”

　　那老头又看一眼签，说道：“公子好运气，此乃上上卦，所谓船行顺风任飘蓬，投向有准宜出行’，此卦异卦相叠，坤为地、坎为水，相辅相协，利合伙，利出行。”

　　“多谢。”无名掏出一吊钱放在桌上。

　　那老头按住无名的手，道：“公子且慢。”

　　无名看着他，他也站起来，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平安符，对无名说道：“公子虽得了个上上签，不过，我看公子的面相，最近恐有桃花劫，特此送公子一枚平安符，可助公子平安化解。”

　　无名摇摇头叹气道：“啊，没想到我还会犯桃花劫哪，真不知是怎样一个美人，可惜，可惜，本公子无福了。”无名收下那平安符，又走到城隍庙里，他走到那挂满平安符、缎带的大槐树下，将平安符打开，里面的符纸上写着两句诗：‘人间欢会于飞宴，车马照耀淸涟漪’，无名看完这两行字，眼神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他仍旧将那符纸放入囊中，随后将那平安符挂在了树枝上。

　　菁菁和胡湄不过相处几日，关系越发的好了。胡湄看着菁菁越看越喜欢，便提议到要认菁菁作干妹妹，叶菁菁自是欢喜。这日，菁菁闲着无聊，胡湄便说带她来逛城隍庙。菁菁头一次来京城，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走走停停，及至来到了城隍庙，新鲜的物什就更多了，菁菁在那些摊贩前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挪不动步，胡湄只觉得她像个孩童一般，不由得笑了，也就由着她玩。忽然听到旁边有商贩在议论：“你看那可是美人清漪的轿子。”“不错，确实是清漪姑娘的轿子。”“这清漪姑娘上次还来我这儿买了一把信香呢......”菁菁一听到清漪赶紧回身去看，只见一顶四人小轿停在了城隍庙门口，轿压下来，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拨开帘子，俯身下轿，一袭青衫映入眼帘，菁菁喃喃道：“是她？”随后又有一只手拨开了帘子，这只手比之先前下车的女子的手不仅洁白细腻，还更加修长。她拨开帘子，露出了脸，叶菁菁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那些商贩也睁大了眼睛瞧着，美，确实是美，一双眉毛似远山含黛，一双杏眼似笑非笑，肤色洁白，衬着嘴唇那一抹红无比的娇艳，待她下轿后站在那里，气质更是出尘，恍若惊鸿。叶菁菁见她们进了城隍庙，赶紧跑过去，拦在了清漪的面前。胡湄不明就里，也跟着跑过去。

　　绿竹见是叶菁菁，道：“是你？”

　　清漪轻启朱唇，向绿竹问道：“你们认识么？”

　　绿竹点点头，清漪便向着菁菁道：“那你拦着我是何故？”

　　“我有话要问你。”

　　“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我的师兄吧？”

　　“哦？你的师兄是？”

　　“我师兄是燕无极。”

　　“哦？你是无极的师妹？”

　　“正是。”

　　“那你要问我什么？”

　　“你跟我师兄，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就这么简单？”

　　“这有什么奇怪么？我的朋友一向很多，别说是青云派燕无极，青城派掌门金燕飞，名剑山庄少庄主上官弘，姑苏名士穆月华，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你的师兄只是其中一个。”

　　“可是，可是青楼的人说你们是相好。”

　　“小妹妹，我看你是误会了，你师兄精通音律，善吹箫，我们只不过交流音乐罢了，你恐怕不知道，我虽只是个歌舞伎，但我对朋友却很挑剔。”

　　“我......我......”叶菁菁听她说完，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湄见状，拉着菁菁道：“菁菁，这儿人多不方便，咱们到一旁去，莫挡着别人了。”

　　菁菁点点头，跟着胡湄走开，清漪上前一步，对菁菁说道：“等等。”菁菁停下来望着她，她又对绿竹说道：“绿竹，你先等我一下，我跟她说些话可好？”绿竹道了声好，便走开了。胡湄见状也走开了。菁菁却感到疑惑。清漪拉着菁菁道：“你不要误会，我跟你师兄的确只是朋友，你喜欢他是么？”菁菁的脸刷的一下子一片绯红。清漪看着她的脸嫣然一笑，道：“小女儿家就是藏不住事，你自可放心找你家师哥去吧。”“真的么？那你不怪我误会你么？”“你会那么想也正常，我不怪你，你来京城，你师兄知道么？”菁菁摇摇头，道：“我偷偷跟了他来的，他走了我才去青楼找你，却未找到，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碰到你。”“这就是缘分啊，你既是无极的师妹，便也不用跟我客套了，你在京城若有难处，可随时来找我，我平常并不在醉花楼，你去城西红布街荷花巷，有一处‘幽月’的宅子，我便在那里了，正好呢，我新得了一份乐谱，你师兄一定喜欢，到时候你也可带回去交与他吧。”菁菁听她说完，越发觉得自己之前误会于她实在不好，又觉得她大方坦诚，师兄与她交朋友当是没错的。

　　绿竹一个人走到了那大槐树底下，风吹着那树上的缎带、平安符摇摇晃晃的。她在那树底下环视一圈，走到一处，伸手取下一枚平安符，这平安符与其他平安符却稍稍有些差别，那外面却绣着个佛教的万字符。她打开那平安符，取出里面的符纸，符纸上写着：人间欢会于飞宴，车马照耀淸涟漪。她看着那符纸，瞳孔睁大，愣了愣神，忽听得后面有脚步声，赶紧将符纸放入袖口，将那平安符往树上挂。“绿竹，原来你在这里。”清漪朝她走过来。“清漪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方才求了道平安符，许过愿，正往树上挂呢，这里的符很灵，姐姐求了么？”“在大殿祈过福，上了几株香，这平安符今日便不求了。”二人闲逛一会儿便打道回府了，回程的轿子上，绿竹对清漪说道：“姐姐今夜可是要去吕尚书府？听说他一个月前便来请过姐姐了。”清漪回道：“正是，左不过是弹琴跳舞，也没什么有趣，那些达官贵人的场面我已经看得有些腻味了，只是那些人，轻易不能得罪，该去的还是得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姐姐才貌无双，引得官人竞相折腰也是自然的。”清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什么才什么貌？我若能自己选，也决计不做女人，像那江湖浪子逍遥一生也不枉费了此生。”“唉，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些身不由己呢？”

　　胡湄与叶菁菁回到酒馆，叶菁菁将城隍庙遇到清漪的事细细告诉柳如风了，柳如风也未表态，他只叹菁菁心思单纯，只一席话便对她改观了，他决定亲自去探探虚实。柳如风到“幽月阁”的时候，正好碰到一顶八抬大轿停在门口，一会儿，一个抱着琴的女子袅袅娜娜从大门里走出来，上了轿子。柳如风轻轻地跟上了那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