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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洞内渐渐黯淡起来,陆芸找了盏油灯点亮,灯花摇摇曳曳,暗影飘动。
南乔再也不用顾忌陆芸无酒可饮,便提起酒坛猛喝了几大口,抹了把嘴,才回道:“我只有个师妹,哪来的什么同胞兄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得相像又如何?”
话既出口,南乔不由得沉思起来,那九戒的模样和自己确有相似之处,可她妹妹沐新为何又与师妹相仿,莫非他们是自己和水湄的影子不成?如此说来,那自己和水湄不也成了兄妹?想过几个来回,又觉着可笑,便不再纠结此事,劝着满脸狐疑地陆芸多吃些胡饼,莫要不舍。
陆芸歪着头,盯着南乔,又问:“不对呀,那对兄妹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凡是擅自闯进这大漠之人,必是杀无赦,而你却怎么活着走过来的?”
“哈哈哈,你都活得好好的,为何却来问我?”南乔大笑起来,反问道。
“他不敢杀我。”陆芸脱口而出。
南乔笑眼看着陆芸,略带戏谑地又问:“那是为何?”
陆芸笑而不答,低着头,捡了块碎鱼,送入口中,才抬头逼问道:“你可敢与我同去偷酒?”
“现在不行,等寻到我那可怜的师妹,便与你同去,我倒要见识下这对绝命双煞有多心狠手辣。”南乔自恃道功在身,并没把陆芸口中的沙漠双煞放在眼中。
陆芸却板起面孔,煞有介事地叫道:“莫要掉以轻心,那对兄妹精于幻术,擅长装神弄鬼,把家安在了太阳墓中,一般人先是被他们吓个半死,哪有体力再与之对抗啊?”
“太阳墓?你说的可是水边的那片墓地,白日里寻不到踪迹,到了夜晚才出现?”南乔正巧心存疑问,便连声问道。
陆芸仰脖喝了口酒,卖起了关子,盯着南乔期待的眼神,许久才开口说道:“都是障眼法,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不管白天黑夜,我总能找到入口,只要他们酿得好酒,那就别怪人家手黑。”
南乔沉吟着念道:“那里若是太阳墓,为何居中的那座大墓却是轮弯月,也该是圆圆地才对啊?”
陆芸听罢,嬉皮笑脸地举着双手,叫道:“可不,原来是太阳,那一半是我给扒开的,谁让他们的家门藏在棺材里,哼。”
南乔越听越发觉着眼前之人不可思议,尽管是男装打扮,却似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口口声声说那沙漠双煞有多狠毒,却又举重若轻,毫不在乎,看来此人的来历绝非简单,莫要被他毫无心机的外表所蒙蔽。
葡萄酒入口香醇绵软,后劲却足,没等两人把那条鱼吃光,陆芸先是醉卧在沙榻之上,南乔勉强支撑着身子,歪坐在桌旁,也已醉眼惺忪,瞅着油灯发着愣,突然洞外依稀传来人语声。
南乔以为还是幻境中人,并未理会,可断断续续听他们提到了陆芸的名字,便扶着沙墙走了出去。
“谁让她身份特殊,否则把这美酒倒入河中喂鱼,也不可能拱手送给她喝。”听声音是个女子,似乎在劝着什么人。
随后便响起个嗓门粗大的男人之声:“好好好,听你的,都送与她,这酒可是咱们耗费了三年之功,才得以制成,既能强身健体,又可延年益寿,还增长功力呐,真是可惜了啊。”
“哎,别舍不得了,省得她再去挖坟掘墓,整座太阳墓被她糟蹋成月亮墓,再不给她送来美酒,咱们的家还不被她夷为平地了呀。”那个女子的话声正是沐新,看来这洞中之人确是个偷酒惯犯,可他们为何又怕着他呢?
那个男子必定是九戒了,就听他又道:“也罢,把酒给我,送进去咱们就走,看着她心烦。”
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南乔酒也醒了大半,赶忙趁着夜色,贴墙而立,摒住呼吸,只等着他们送酒而入。
南乔拿眼盯着九戒闪进洞内,正全神贯注地等着他出来,却忽略了脚前的碎石,不小心触拌了一下,引起了沐新的警觉,就听她高声问道:“谁在那里?”
南乔只能装作幻境中人,假装充耳不闻,紧贴着城墙,一动不动,此时九戒也从洞中扭身走出,听到沐新的喊叫,嘲笑着她说:“你发癔症了,这城中之人,任凭你如何叫嚷,也不会应你一声的。”
说着,他便趋身走到南乔身边,面冲着墙,掏出胯下之物,嘴里吹着口哨,撒了一泡尿。
南乔皱着眉头,强忍着尿骚气,就听九戒又道:“我就说嘛,他只是个影子而已。”
“酒已送到了,还不快走,耽误了大事,如何向主子交代。”又是沐新的声音,听那口气似乎他们也受制于人。
南乔心道,不知他们又要去哪里作恶,便想尾随而去,等那九戒提好裤子,走近沐新身边,两人却扭身而动,便消失不见了。
洞内的陆芸还在熟睡,南乔又坐回木墩,瞅着陆芸那张俊俏的脸,越看越像是个妙龄女子,若是将他的发髻散开,弄不好是一头乌发,再涂些胭脂水粉,可不就是个女人的容貌嘛。随后又打量起他的身段,凸凹有致,玲珑柔美,想起他走路的样子,也似杨柳那般摇摆不止,和女人的习性还真是差不多。
南乔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心说,这个想法也太荒唐了些,假若他真是个女人,哪来的胆量在这大漠之内独自过活,算了吧,别胡思乱想了,可能是对师妹执念过重,才恍惚间冒出了此等无稽之念。
天刚蒙蒙亮,南乔便醒了,伸了伸腰身,便走出洞口,却愣在了那里,就见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嘴里叼着一条大鱼,蹲在洞外,瞪着妩媚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南乔。
南乔惊诧不已,扭头就喊陆芸出来。稍许之后,陆芸睡眼朦胧地出现在洞口,揉着双眸,嘴里念叨着:“大清早还不让人多睡一会,喊什么喊啊。”
那白狐见到陆芸,便凑到她身旁,高昂着头,像是炫耀着它收获的硕果。陆芸蹲下身子,面露欣喜之色,将白狐口中那尾还在扭动得鱼接过来,又搂着它亲热了一番,才道:“雪儿,辛苦了,每日都要为主人奔波,实在让主人过意不去啊。”
雪儿却眨巴着眼睛,似乎听懂了那般,又摇了摇尾巴,表达着心甘情愿的想法。
没等南乔发问,陆芸爱抚着白狐,柔声说道:“它是我的雪儿,来自大漠深处,也便是传说中的沙漠雪狐,极为罕见,能懂人语,更通人气,即便是生活在大漠之人,终其一生也难得有缘相见,若不是雪儿朝夕相伴,真不知如何去熬这日月之漫长啊。”
雪儿将毛绒绒地小脸,贴着陆芸的面颊蹭了几下,算作是对主人的回应。
“对了,昨夜有人来送酒,看他们鬼鬼祟祟地不想惊动你,我也就没搅了你的美梦。”南乔忽然想起那绝命双煞昨夜而至,赶紧告知陆芸。
“那是他们怕了,再不主动奉上美酒,还想要家不?”陆芸却漫不经心地回道,又拍着雪儿的头说,“雪儿,你说是不是,要不然,咱们俩再去他们家掏几个洞,让他们家四处透风,白日不避酷热,夜间难挡风寒。”
雪儿竟裂开了小嘴,像是笑了笑,又往陆芸怀中拱了几拱。
“真是奇了,按说那绝命双煞横行大漠,行起事来定然是无法无天,却对你退避三舍,心存畏惧,真让我不可理喻。”南乔难以控制住内心涌动的好奇心,便随口问道。
陆芸却抚摸着雪儿,轻描淡写地笑道:“他们敢招惹我,我便让雪儿咬死他们。”
南乔听着陆芸的话,知他是不想以实相告,也不便多问,就准备告辞而去,陆芸却不答应,扭身回到洞中,弄起了饭食,非要让南乔用完早饭,才肯放他离去。
南乔此刻已然明了,看着陆芸一笑一颦,与雪儿那般地亲昵,心里便有了数。试问哪个男子有此癖好,和宠物那般地亲密无间,便认定了陆芸必是女子,只不过女扮男装,掩人耳目而已,许是在这大漠之中更为方便些,心里虽然有了结论,但仍旧是装作懵懂不知。
临行前,陆芸和雪儿与南乔依依惜别,南乔笑着说:“这般盛情款待,说个谢字倒显得轻了,来日方长吧。”
说完,便扯起骆驼,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南乔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回身来,盯着陆芸的眼睛,微微地摇着头,有些遗憾地叹道:“唉,若是长发披肩,岂不是更加柔媚?”
“哎呀,雪儿,他看出人家是女儿身了。”陆芸恋恋不舍地望着南乔远去的背影,拍着雪儿的头念道。
走在回去的路上,南乔又遇到一群身背木桶的汉子,心知他们都是幻影而已,也不再惶恐不安,便跟随着他们的步伐,听着他们说说笑笑,聊着些邻里趣闻,倒也不觉着孤单寂寥,脚步也快了许多。
不足半日,便到了河边,南乔看着汉子们将木桶汲满水,又返身而去,他便循着那条曾经舍弃的小路,往东南走去,却听身旁传来呼哈之声,便扭头去瞧。
河边的树木常年无人打理,生得密不透风,南乔安顿好骆驼,靠近林边,扒开树丛,竟是九戒在那张牙舞爪,招式怪异,似乎习练着异域功法。
更让南乔惊奇地是,那九戒双手挥动,半空中飞舞着九只铁环,依次排列,随着九戒手势的变化而凌空划着弧线,寒光闪闪,左突右冲,上摆下摇,甚是凌厉,若打在人的身体之上,便是九孔穿心,必死无疑。
就在南乔愣神之际,那九戒手法突变,铁环竟环环相扣,连成一节节长鞭,巨龙般延伸开来,冲向远方,无尽无休。随着九戒晃动着手臂,那鞭身摇摆不已,瞬息间龙头回顾,以九戒为中心,铁环相连,围成个圆圈,不停地旋转起来。
看得南乔直咋舌,此等功法煞是凶猛,又那般地精妙绝伦,既能防人近身,又能千里夺命,怪不得号称沙漠双煞,不知他妹妹沐新与之相比,又当如何?
就见那九戒展开手掌,收回铁环,随后向外一抛,竟变成九柄短剑,在空中翻飞跳跃,剑气凛凛,让南乔都感觉到寒气扑面。
突然有一剑直奔南乔面门而来,南乔歪头一躲,那短剑却擦过树墙,与南乔额头仅差寸许,刹那间飞身而回,吓得南乔满头的冷汗淋漓,还以为九戒发现了他在偷窥。
让南乔更加意外的是那九戒突然举起双手,十指摊开,那短剑瞬间化身为九枚黑戒,戴上他的手指间,随后又见那九戒面现颓唐之色,高声嚷道:“九戒啊九戒,何时才能寻到那最后一戒,让老子这追魂神戒修成正果,独步天下,称霸江湖啊。”
“唉,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九戒身具如此神功,还不满足,竟妄想天下第一,你可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古训。”南乔听罢,暗自言道,胸中不免燃起与九戒交手之念,想挫挫他的锐气,但又怕耽搁了寻找师妹之旅,便沉住心神,静观九戒的举动。
九戒嚷嚷完,盘腿打坐,似是练起了内力,没过一会,便围绕着的他周边现出一朵巨型雏菊之水影,蓝光幽幽,水波浮动,如梦似幻,妙不可言。
看得南乔如痴似醉,忘却了前尘旧事,全然沉浸在这梦幻之中。九戒盘坐在花蕊之间,伸开手臂,合掌发功,就见那蓝色的雏菊转动起来,海水般波涛汹涌,激流拍岸,此起彼伏,浪浪相逐。
南乔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图画,清晰地看到了师妹水湄一袭红裳,独居一座农家小院,端坐在院中石桌旁,桌上摆着一把古琴。水湄一手托着香腮,双眸散淡,好似陷入沉思之中,想念着亲人。
南乔刚要奔赴过去,就在起身之际,却发觉自己乃是身处草丛之内,随后便猛然醒悟过来,原来竟被这九戒的幻术所惑,差点迷失了心智,便凝神静气,默念心法口诀,以防再次被九戒引入歧途。
此时那九戒悬空而起,周身笼罩在蓝色地火焰里,指间的黑戒随之脱手而出,化为一条黑色长龙,口吐烈焰,环绕着九戒,在水波间穿梭不休。水与火,这对相克相生的孪生兄弟,此时却那般地完美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唇齿相依。
南乔不知不觉地再次沉浸在眼前的妙境之内,心中赞叹之余,便联想到道家太极图中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与眼前的此情此景恰好不谋而合。莫非这九戒兄妹也是出自道教,掂量了一会,南乔却不敢妄自推断,看这兄妹也非常人可比,算得上世间绝顶高手,但从陆芸口中得知,他们似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却与道家之理相悖,又不像同宗之人。
九戒已进入浑然忘我之境,口中默念着心法,驱动那条黑龙在蔚蓝地波涛中畅游不息,喷出每一条火舌,都与那浪花相遇,瞬间凝成一朵雏菊,渐次绽放,直至枯萎,似乎在表达着人生苦短,时光易逝之念。
转瞬之间,那条黑龙像脱缰野马,越飞越快,火焰四散,雏菊朵朵盛开,转得南乔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明显感觉出九戒已经无法掌控功力运行,就在南乔为他担忧之际,眼前的画面竟戛然而止,那朵巨大的雏菊花散发着幽蓝之光,紧紧地将九戒和黑龙包裹其中,凝固成浑圆天成地水晶球,好似一滴从天而降的大泪珠,跌落在南乔的前方。
南乔好生惊奇,便想钻过树林,前去查看,没等手脚穿林而过,就见一道闪电俯冲下来,随后便是一声巨响,那个圆球霎间爆裂开来,灼眼的蓝光闪过,雏菊花瓣飘飘洒洒,随风飘远,而九戒也没了踪影。
惊得南乔目瞪口呆,还在为九戒暗暗地担心,怕是他偷练邪魔功法,惹得人神共愤,招至天雷来劈,定然是凶多吉少,已被天神收走。
南乔收回心思,从树丛间爬了出来,看那条沿河小路愈加地逼仄起来,便索性松开了骆驼的缰绳,让他们由缰在后而行吧。
那骆驼竟懂得南乔之意,一前一后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不紧不慢。
走了大约五百步,小路却绕了个弯子,似乎是诗中所示的峰回路转,再往前看,果然有个邻水小院出现在前方,门旁生着一棵冠盖蔽日的高大桐树,三间茅舍坐落其中,隐隐约约还看到院前有个石桌,石桌旁倚着一团粉红,与刚才观看九戒练功时心生的幻觉大致相同。
南乔紧走几步,来到院门前,定睛去瞧,正是师妹身着红妆,托腮坐在石桌旁发着愣。
“湄儿,是你吗?”南乔兴奋不已,忙不迭地跑了进去,冲着院中的女子高声喊道。
出乎南乔意料的是,那女子却冷着面孔,扭头喝问:“你是何人,怎可乱闯别家门户?”
“我是你师兄南乔啊,难道你忘却了吗?”南乔说着便扑了过去,想抱住师妹,倾诉一番离别之苦。
谁知那女子闪身躲过,冒出一句:“不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