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大款的行为,由来已久。单论食品,许多民间小吃,或者是地方风味,都爱牵强附会跟名人扯上关系。要是不追究故事的真实性,倒能让美食增添别致情趣。

  吃货的笔下,每一道菜都能写出神奇,倘若他身处故事中心,那神奇还存在吗,生动有趣会不会变得苦涩难堪。

  有故事的女人,出现在有故事的菜里,仿佛天生绝配。

  日常生活里,饭馆最贴近江湖,好比武侠小说里的酒馆,来往都是一身江湖风尘的客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闻堰静静聆听着,老板表述力很强,或许这故事他讲述了太多次,经过不停地修补和润色,已经达到了专业说书人的水平,可以称为口述传记作品。

  江湖无论怎么变化,三教九流随意出没的小馆子,往往会流传着一些特别的故事。有时候故事太过传奇,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若是没有鲜明的女性角色,比如朴小姐这样的,就未免太过单调了。

  在老板的叙述中,朴小姐一开始只是勤工俭学,利用夜间自习时间来打零工。

  “为啥选个在校生,全职的打工妹不是更好指挥吗?”闻堰有不解。

  老板笑笑:“她说她想吃肉,家里穷。”笑得很诡谲,隐约传递出某种不可告人的信息。

  “你就收下她了?当时还是高中生吧!”闻堰奇道。

  “对,瘦不拉几的高中生,别说胸前二两肉,整个人都是瘪的,跟这一样。”噗一声,老板把手边空烟盒捏成一团,在闻堰眼前晃了晃,有些得意地说,“不过脸蛋很好看的。”

  闻堰点头:“那么,她怎么成为混混大战导火线呢?按理说,那时候她又没长开,吸引力应该没那么强。”

  老板轻蔑地看了闻堰一眼:“要不我咋说这小娘天生招祸呢,你想啊当时才十七,就闹得整个城的混混大乱,手段厉害着呢。”

  这么夸张,闻堰催促老板继续讲。

  “那年夏天差不多这个时间吧,县城有个大混混要摆寿宴。大店没人敢接这活,我当时年纪轻不怕事,就壮着胆子应下了。”老板抹了抹头顶,颇感慨地说,“因为我提前叮嘱过,这是社会大哥的酒席,店里每个人都很小心,朴小娘在做传菜,开始还挺顺。”

  老板生动的描述,让故事有了点蹩脚港产片的奇异色彩。

  情节突变在宴席尾声,有个小流氓喝上了头,随手捞了个服务员就按在墙上啃,看当时的情形有暴力强迫的趋势,而这倒霉鬼正是朴小姐。她虽然弱小,可骨架子颇大,因为拼命挣扎,小流氓酒精上头,手脚虚浮无力,一时还拿她没办法。

  这时饭馆闹哄哄的,老板闻讯赶来,大混混也在簇拥中出现了。

  小混混一激灵酒醒大半,毁了寿宴气氛可是个不小的罪过,眼看要遭罚,便污蔑她偷吃食物。

  她的哭诉没人理,连老板也觉得没什么,就摸了几把啃了几下,也没少了一块肉。

  大混混觉得丢了面子,便吩咐手下,拿桌上几盘没动过的菜来,不是偷菜吃吗,吃光就当没事,要吃不光就事大了。

  混混们起哄,老板不得不赔罪,但已经晚了。

  “这不是应该厌肉才对吗?”闻堰想不通。

  “那年月不讲究什么健康饮食,大鱼大肉才是第一位的,幸亏没剩几个菜。我当时跟大哥求情,大哥也点头同意了。可朴小娘这倔的,一定要咬牙吃完,两桌八大盘菜。那眼神我永远忘不了,跟狼崽子似的瞪着我,好像叫我别管闲事。”老板回忆着,“当场给送医院去了,后来挂了三天盐水,再后来就不来上班了……”

  吸肉来了,闻堰忙问:“老板还记得当时是哪几个菜吗?”

  老板脱口而出:“红烧猪蹄、浓香大排、葱爆猪肝和凉拌猪耳。”

  为啥记得牢,因为这事上了新闻,加上混混们的胡吹,引来好多人点单,非要尝尝能把人吃进医院的菜,一来二去,反倒成了招牌菜……

  闻堰正想追问细节,录音功能却暂停了,有电话进来。

  “你丫上哪了,再不出现,老子走了,饿死了知道不?”丁桥开口就骂。

  闻堰忙安抚道:“让服务员上招牌菜,其他的随便点,我一会就到。”

  丁桥发狠:“限你三分钟出现,不然换地方。”

  闻堰放下电话,见老板关切地看着:“没事,同事饿坏了,咱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半年以后,这小混混贩毒被毙了,大混混也关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呢。更邪门的是,那年混混死伤几十号,大多是吃寿宴的。”老板轻描淡写地回答。

  “跟她有关系?”闻堰追问一句。

  老板:“你说呢?表面上看不出来,听说她勾搭上领导了,也不知道便宜了领导还是领导儿子。反正那年,混混圈好几个帮派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那你这没遭罪?”闻堰摇摇头,这捕风捉影的事倒是流传得广。

  “怎么可能,老子一个月内连续被消费卫生工商检查,停业整顿了好两个月,绝对是这小娘在报复老子。幸亏当初是老子垫钱付的药费,要不然谁知道会有什么祸事!”老板庆幸地说。

  故事到此,朴小姐的家乡生活差不多也终止了。

  闻堰结束采访,虚与委蛇一番,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能见报,说不定能让他的店更红。

  “你是不是又撩妹子了吧?田田还不让我们吃东西!”丁桥一见闻堰,便不怀好意地挑拨离间。

  韩婕轻斥了一声:“尽瞎说,是我不让吃的。”

  丁桥立刻乖乖闭嘴了,脸上笑意丝毫不掩饰。

  “真是贱,就缺人收拾你。田田,快拍这几个菜,有大用。”闻堰没解释,只冲田田使个眼色。

  田田虽然诧异,还是依照吩咐给几个招牌菜留了底。

  菜上齐了,闻堰赶走服务员,这才给大伙放了录音。

  一顿饭就在江湖故事中吃得唏嘘不已,特别是田田,一张俏脸随着老板的讲述一会阴一会晴。

  这让闻堰忧心忡忡,他有些害怕田田也曾有过这种遭遇,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往事一定走不了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