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而言,时代总是不断进步,如今物品更迭速度远超任何年代,但并不是每一样事物都是新的好,人总是习惯于熟知的环境。
比如,老歌承载着你不愿忘怀的旧时光,老朋友总比新相识更让人心情放松,老物件总比新玩意用得更顺手。
一天零开张,好在这单新业务预订费不错。
闻堰和田田讨论一晚上,整个流程稍微理了个大概,两个人都很有信心圆满完成这次委托。
闻堰第一次觉得分手餐厅已经超越了原先的玩闹,开始承担起更有责任感的意义,这让他不可避免地背上了某种压力。
第二天一大早,闻堰就被田田拖着出了门。
“这么早,哪有服装店开门啊?”闻堰哈欠连天,一手拿着豆奶一手提着煎饼果子。
田田嗤了一声:“还没问你拿早餐钱呢,抱怨个屁。”
菜场早市,有点像露天百货大集市。除了菜贩和周边菜农,更多的是鸡零狗碎的小百货,贩子们把菜场前的停车场挤得满满当当。
和菜场平行的小巷里,一间简陋的门面房,两个头发花白的阿姨听着广场舞曲欢快地踩着缝纫机。
“这就是你找的服装店?”闻堰擦擦嘴边的煎饼渣子。
田田眉头一皱,斥道:“态度给我好点,人家退休前可是大厂的顶梁柱。”
闻堰咧咧嘴,赶紧收起了不敬,不管怎样,能在这种环境下怡然自乐的专业人士,都很值得敬佩。
“华阿姨,夏阿姨,早上好。”田田招呼。
“小田来了,先坐着,阿姨马上给你量尺寸。”离门口近的阿姨笑眯眯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停顿。
这间小店,面积不过十来平,陈列服装倒不少。从款式来看,虽然比不了当季流行时装,也绝非花花绿绿大路货。闻堰对服饰没什么研究,从色彩搭配上看,这家店走的是庄重典雅的路线。
“咦,你不是开咖啡馆的小闻吗?”后排的阿姨忽然开口,脖上挂了条塑料量尺。
说起来这小区虽然不大,也有二十多幢楼房,少说也有近两千号人。怎么又是认识自己的?
闻堰暗暗叫苦,赶紧答话:“阿姨好,那个……咖啡馆不开了。”
“你跟小田?嗯华姐你看,他俩是不是挺般配的……”
“夏阿姨,误会了,我俩只是同事。”田田连忙摆手否认。
两个阿姨放声大笑。
“好,好,你说同事就同事吧。”
“对对,同事好,同事才有相处的时间嘛!”
老年人真固执,哪有这样硬搭配的,闻堰呆立一旁傻笑。
田田微微发窘,泄愤般地瞪了闻堰一眼。
阿姨们收拾好手头的活,准备量尺寸。
“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田田恼怒地揪着闻堰的胳膊软肉。
“有啥好解释的,她们说笑而已。”闻堰吃痛。
田田轻哼了一声,转眼又笑魇如花,和阿姨们有说有笑的。
很多年没有接触过裁缝店了,闻堰记得很小的时候,大多数衣服还是裁缝做的,后来都开始买成衣,转眼之间裁缝凭借定制的概念再度吃香,世事还真是难料。
虽然没有再发生任何波折,闻堰还是被两位阿姨的揶揄和暗示弄得浑身不自在,要不是为了让这次订单更加完美,他早就落荒而逃了。所幸的是,田田也没比他好多少,红彤彤的番茄脸。
这一切都要怪田田,闻堰原本是设想,找个道具公司租借两套工装就可以了。是田田,非说她知道有个店,可以定做合身的工装。
两位阿姨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乐呵呵的,除了逗闻堰他们,说的更多的是当年,一提起这两字,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谁谁不也是同事,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最后不也……听上去,她俩身边尽是些喜欢找别扭的男女。
回去的路上,田田一直在咬牙切齿,不知她在愤恨什么。
“好像做我女朋友很亏待她似的。”闻堰暗自嘀咕,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我面相嫩啊,我不说实话,谁知道我年纪!
“滴滴……”
离店门口不远的停车位,刚清洗干净的四驱越野车里,丁桥使劲按着喇叭。
闻堰一个箭步冲上前:“哟竟然知道自己主动来报到,很有觉悟嘛,丁桥同志!”
丁桥飞快瞥了不远处的田田一眼,反击道:“你也不赖啊,这是晨练呢还是晨恋呢还是晨炼呢,闻堰同志?”
闻堰没听出来,三个lian字有什么区别。
田田窃笑,扭头装没看见,自顾自开锁进门。
一见田田不在场,丁桥马上苦着脸抱怨:“我说哥啊,你能不能饶了我,我不是答应你来做司机了吗,一大早还不停给我打电话,问你话还不回答!”
闻堰奇道:“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闻堰很清楚,丁桥是起床困难户,夜里多晚一个电话都能上门,早晨压根见不到人影。
丁桥二话不说举着手机。
通话记录里真是闻堰号码,从六点四十五开始,每隔五分钟一次,不管接没接。
闻堰摸摸裤兜,嗯?手机呢?
手机正摆在餐厅的吧台上,闻堰疑惑地解锁,查看记录,完全没有。
田田咳嗽一声:“既然桥哥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闻堰满腹疑虑,难道丁桥故意改了来电人名,他可不止一个号码。又或者是田田?
越野车直奔郊区方向,路况开始变得差了,不少路面还有破损。
“陶瓷品市场会有搪瓷吗?”丁桥问。
闻堰一早还没抽上一根烟,烟瘾早犯了,没精打采地回道:“试试看呗,这种东西市面上的不能用,必须得定做,说不定能找到厂家。”
搪瓷缸搪瓷盘,这两种那个年代红火的家用物品,如今已渐渐退出了日用品市场,何况器具上还得印上字,麻烦不是一般大。
清凉的晨风穿进车内,撩起田田的刘海,发丝随意地飘舞,不时拍在鼻梁上,看得闻堰的鼻子都有些痒。
“是不是有点动心了,差不多可以结束纪念了吧?”丁桥坏笑着。
闻堰吓了一跳,赶紧看向后视镜,田田随着车身摇晃早合上了眼。
“你当我是你啊,大种马?”闻堰没好气地笑了。
或许是车身颠簸,田田身子忽然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