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波诡云谲 第五十章 Yearning

　　啪！一份文件被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如大片雪花四散开来。桌前的人战战兢兢并紧双脚，不敢说话。

　　“说过多少次了，北边的防御不是几个简单的小组就可以防守得了！你制定的阵型和计划漏洞百出，给我拿回去重改！再改不好，就给我滚回圣之国！”

　　“是是是！”那人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慌忙捡起文件图纸，连滚带爬地跑出办公室。

　　桌后那个生气的长官鼻子冒着烟，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掉。他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休息片刻后，单手抓起桌上的文件举到眼前接着审阅。

　　灰色的铁质书桌上堆放着一摞摞小山多的文件，文件堆的缝隙中，夹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笔架，上面倒放着几根黑亮亮的钢笔。笔架后有一个正在冒着白烟的方形木盒，从镂空的盖子里可隐约看到里面盘旋的香盘。白烟如女子的水袖撩拨着桌前工作的人，那人深吸着安神的响起，仍觉得不能静心。他懊恼地把文件摔倒桌上，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军大衣，疾步走出办公室。门外站岗的小随从，原本无所事事地靠在墙边小憩，长官冲出来的时候吓得他一个激灵，他便不由分说赶紧跟了上去。

　　小随从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那人似乎有什么急事，走路步伐很快，小随从跟起来非常吃力，连跑带颠才能基本保证对长官的寸步不离。

　　他们从前场穿到后场，又穿过一排排的楼房，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后勤仓储区。那里是一片偌大的空地，中间堆着好几个大型集装箱，有一小队士兵正在把箱里的货物往后方的仓储室里搬运。这里还有几个女兵打扮得很俊俏，她们穿着便衣，在角落的洗涤池里洗衣服，时不时地还相互扬水打闹。

　　小随从看着他跟随的人环视一周，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地看了仔细，但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眉头就紧紧锁着。

　　小随从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是周六，她不在这里，应该就是在自己屋里。”

　　那个人一听，释然地哦了一声，而后又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地扭头朝小随从吼道：“有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别跟着我！”然后甩手离去。

　　小随从被骂的一愣，委屈地原地打转，他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又为什么自己总是会挨骂。他眺望着长官仓促消失的身影，缓缓地敬了个笨拙的军礼。

　　在群山环绕的山脚下，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幢小房子有别于其他灰突突的方块儿墙，它的周围种满了五彩的小花儿，如漫天银河降临在大地上。长官来到楼下，匆匆跑上楼梯，来到一扇门前，门没有锁，他便轻易地推开，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

　　果然在这里。

　　他走入了一间被阳光洒满的屋子里，那亮度反射得他睁不开眼。不过他仍能清晰地捕捉到他想要的景象。

　　“我看门没锁，就进来了。”他的语气竟然转换得异常温柔，完全不像之前刚发飙的样子。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绣架，架前坐着个姑娘。那姑娘看到他进来，显得略微吃惊，又略微木讷。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起来，倒了一杯清水，放在了离绣架不远处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然后又返回绣架，低头绣了起来。

　　长官走到那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心里有点慌，赶紧喝口水压惊，让自己淡定些。他距离姑娘几米远，目不转睛地看着。

　　姑娘不曾抬头多看他，只顾着手中的针线活。

　　长官似乎是觉得被阳光晒得刺眼，就端起椅子，大步走到姑娘身边，放下椅子坐了下来。

　　姑娘侧着头望向他，长官有些脸红。“我想坐在这里，离你近一些，打扰你吗？”

　　她轻轻摇头，而后继续抚摸着绣布，穿针引线。

　　两个人并排而坐，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和绣针与绣布的摩擦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对话。没有人觉得别扭，也没有人觉得不妥，世界就这样的狭小，只有你我。

　　下午的时光如此的短暂，几个小时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姑娘冷冰冰的脸依旧没有融化，但长官的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宁静和满足。

　　“队长！下午会议的时间快到了，请您快点过去！”小随从一直在门外候着，掐算着时间，怕进去打扰被骂，又怕误了时辰被骂，左右都要被骂，他心一横，在门口提高嗓门叫了出来。

　　“知道了！”门里很快有了回复的声音。

　　他对她说：“我走了。”

　　姑娘微微点头，目送他出门。

　　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她终于停下手中的针线，指尖抚摸着绣布。

　　那是一幅永远映在他眼里的美丽的图画：他心仪的姑娘，被阳光包围着，似一颗从天上遗落至人间的明珠，熠熠发光，那光线柔化了她的五官，也柔化了他的心灵。

　　小随从小跑着来到办公室内，一进门，他便把即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他看见队长用纸帕摩擦着手枪，带着嫉恶如仇的目光，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装裱精美的画出神。

　　看到这一幕，小随从没有选择退缩。当年那个颤颤巍巍的小孩儿如今已经成长为队长的得力心腹，身体壮实了不少，能力上也更加突出。他一直很感谢队长的“栽培”，虽然总是挨骂，但在骂声中他的成长比一般人要快许多。正因为如此，他也比一般人更加懂得队长的心里的想法。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伙子了，身着笔挺的军装，悄悄来到队长身后，等待时机汇报。

　　“我在外面流放了十年，练就一身筋骨，受伤无数，身上的血早已换过几番。如今我在队长之位，却依旧不能坐得安稳。斗争和死亡我毫不畏惧，这条命都可随时付诸一炬，我已时刻准备好，但我的枪口应该对准谁？”

　　云端举起枪，对准墙上那副画，他感觉到后面有人，就侧着头看向后方。

　　小随从便借势开了口：“队长，圣之国有急事要通知您。”

　　“是什么？”

　　“梵之国国君，童戎明日即将访圣。军长让您严守待命，没有他的允许，不得行动。”

　　“什么！童戎什么时候出发的？为什么探查的士兵没有汇报？”云端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怒不可遏地朝墙上挥了一拳，将墙体打出个大窟窿，而后匆忙地带着小随从赶赴山上的哨所。

　　小随从离开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踌躇了一下。他回头望向墙上的那副画，低头叹了口气。

　　那并不是一幅画。

　　而是一张绣满五彩祥云的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