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崩溃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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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到了临界点，有人选择沉默，也有人趋于崩溃。

　　廖晨随着徐琳静一起疯笑，血液从眉毛上方的破口处，顺着脸的弧度流落下来，在夜色里漆黑一道，像那被刀劈了的峡谷。笑声越来越尖利，她们的表情逐渐脱离控制，如同戴上了鬼节的面具，狰狞着，绝望着。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一声声荡漾开去，像是丧钟敲响耳畔。笑声引得山对面的野兽躁动不安，也开始扯着嗓子回应，不像狼嚎，也不是猿啼。那声音怪异且扭曲，更像是婴儿的哭声，在夜色中伴着阴风袭来。徐琳静被那嚎叫吓到，立马停止了疯笑，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然而廖晨依然失心疯般，和对面的嚎叫一唱一和。那嚎叫声越来越频繁，且声源不再只是一处，叫声逐渐在多个方向响起，远近不一；声音越来越响，那些不明生物在不断向我们靠近。王子豪赶忙上前捂住了廖晨的嘴，廖晨则狠狠咬了他一口。在他甩手喊疼的空当，廖晨又甩了他一巴掌：“怎么，死之前还不让人笑了！”王子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懵了，木讷在原地，不动弹。

　　“是谁要来雾都的？啊？你说啊！”廖晨拿手指用力戳王子豪的胸口，把他死死地逼到石头边上，“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在酒吧砸死了人，我们能来这鬼地方？”

　　这一咆哮似是惊雷炸响天边，被雷击中的不仅我和陈诺，还有林涛和徐琳静。

　　林涛快步上前，一把揪住王子豪的衣服领子，斥声道：“你，你砸了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王子豪任由林涛拉扯，脑袋左倒右摆，但就是闭口不言，像被上了拉链。最后，林涛抵不住肚子的疼痛，松开了手。王子豪跌倒在石头上，低头抽泣起来。廖晨心疼了，想过去安慰，但王子豪突然抬起头，朝她用力骂了句“贱人”，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林子。

　　大晚上就这么冲进林子，大家自然不会放心，更何况这山里还有这么多不明野兽，于是我们赶紧跟了过去。王子豪跑得飞快，没一会儿便逃离了我们的视线，与这夜色混为一体。大家不敢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怕引来那些嚎叫的生物，只能睁大眼睛靠手摸，屏息听他的动静。

　　王子豪踩碎枝叶的沙沙声过了一段时间后便停止了，并非逐渐消失，而是戛然而止，这让众人为之提心吊胆。怕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手拉着手，关键时刻可不敢走散了。一株株树此时都像是妖魔化了，在雾气里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会伸出树根将你缠绕起来，然后拖进树洞溶解掉。各种恐怖片的画面占据着我的脑子，我拼命甩头，但却挥之不去。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我们。

　　黑暗里，我们不小心踏足进几条涓流，沾湿了鞋子与裤脚，那翻涌上来的凉意震得脑门子生疼。东寻西找，终于，在一棵异常弯曲的松树旁找到了王子豪。发现他时，他正拿头用力撞着树，撞得咚咚响，正是那撞击声暴露了其在树边的人形黑影。他一边抽泣一边撞击，仿佛那头已不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不会痛不会痒的沙包。林涛将他从树边拉开，甩在了地上。

　　大家都累了，围坐在他身旁。

　　原是那晚，将近九十点钟，王子豪打廖晨电话，听见手机里的嘈杂声，便觉得不对劲，廖晨却是怎么都不愿道出自己的方位。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她是在夜店疯。廖晨本就不是什么乖乖女，常年游走在灯红酒绿，王子豪也是在这种场合遇见的她。他爱她在电音里自顾自的舞蹈，仿佛旁人消失不在，那种孤傲让她独一无二，妖娆却不污浊，尤其是那双税利的眼，在灯光流离中，撩人魂魄。他也扭动着身子向她靠近，近的只剩一步之遥，他甚至在各种糟糕的体味里分辨出她的味道。王子豪也算是在女朋友这块田地久经沙场，以前在为情人挑香水时留意过，他觉得没人配得上那味道，芦丹氏孤儿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焚香。然而廖晨驾驭的恰当好处，堪称浑然天成。在王子豪千方百计般追随后，他们终于相爱了。至少，廖晨的大部分时间在爱着王子豪，剩余那些时间，她依然是午夜里的玫瑰，孤芳自赏。

　　王子豪匆匆挂了电话，在廖晨常去的夜店一家一家地找，没走几家就找着了。灯光暧昧里，她正与一个梳着莫西干头的老外拉扯着。那老外紧紧地拉廖晨入怀，多次低头欲吻，廖晨一直在拼命推开他，但可惜力气不够。眼瞅着一朵玫瑰将要被这洋蛤蟆给玷污了，王子豪心里骂了句“白瞎了这一张帅脸”，冲上去就对那老外一记右勾拳。老外是吃牛肉喝牛奶长大的，比王子豪足足高出一个头，浑身筋肉的他哪能这么容易就倒下。他转过头，对这坏了他好事的伙计火冒三丈，啐口唾沫，骂了句f..k，就单手把他撂倒了。王子豪整个人砸在吧台，怒发冲冠，万年不变的飞机头在灯光下抖动，似是真要起飞一般。他感觉到无比的羞耻，怒气上脑，不假思索地抡起吧台上的啤酒瓶，就是往老外头上一丢，“砰”，击中了。老外一懵，摇晃着脑袋，踉跄着栽了下去，像那泡了酒水的莫西干头，焉了。血开始像花坛里的小喷泉，一股一股地泛涌。王子豪拉起吓傻了的廖晨，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冲出了酒吧，向家狂奔！当时的情景和电视剧里演的有所不同，没有人凶神恶煞地满街追他们，被丢弃在他们身后的，只有一群受了惊吓的吃瓜群众。

　　回家后，两个人都不言语，王子豪也没有余力怪廖晨，他此时的心头大事是那老外。自己正乱着头绪，廖晨轻声道：“你说他是不是死了？”她将他最害怕的事情说了出来，醒了，灵光一闪。在家里等麻烦上门自然不是办法，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王子豪思忖着去哪儿躲一阵子，紧接着就瞥见了茶几上的旅行杂志，随便一翻，“雾都”，够远，够安全，那就先从那儿开始旅程吧。随后，便开始拉人同去，感觉同行的人多了，自己的害怕就能冲淡一些似的。他找了林涛，林涛是他在高中的死党，两个人总是一同吃饭上厕所，出去玩也同骑一辆小电驴，好得跟双胞胎似的。只不过林的成绩好些，上了大学，现在在实习；而自己虽然家里有钱，但从小厌学，便弃了学业跑客户，对外说是积累经验，充其量不过混吃等死。谈话间，林说起自己的大学好友张凯对“雾都”憧憬异常，但他现在在忙毕业论文，须过几天，问等不等得及。好友的好友亦是朋友，王子豪自然不会拒绝，但现在事情紧急，于是提议林和他可以先过去雾都，把住宿什么的弄妥当了。林当时实习也是憋屈得很，眼下终于有了脱身的借口，立马辞了工作和王子豪汇合，顺便带了女友和一位同样实习受气的同班同学，朱珊珊。

　　“怪不得你大晚上的打我电话，急得跟火烧房似的。”林涛恍然大悟，“所以那老外后来怎么样了？死了没？”

　　“我也不知道，哪敢去问，当时他那样子，估摸着好歹也有个脑震荡吧。反正我找见你后，就立马逃了。”王子豪摇头，本来就撞破了的脑袋被这一摇，晕得愈加猛烈，他赶忙拿手扶着。

　　事情真相大白，天色也渐渐亮堂起来。晨光照穿了雾，溜过树叶的缝隙，在空中流光溢彩，像是空气洒满了金粉，熠熠夺目，几乎能够听见上了弦的音乐盒，发出清脆的钢琴声。大家的脸也渐渐清晰起来，没有血色的面庞沾上了泥浆和血渍，个个都瘦削得颧骨突出，嘴唇干裂，头发也湿答答的搁在头皮，包括王子豪，他的飞机头早就撞散了，现在就像个半拆不破的鸟窝。我们互相看着对方，面露苦笑。

　　然而，看了一圈，却始终不见廖晨的影子。

　　回想刚刚来的路上，我左手是徐琳静，右手是陈诺，而陈诺和林涛都以为我们三个女生夹在中间，这才意识到，廖晨根本就没有跟过来。于是我们赶快原路返回。

　　阳光遭到大山阻隔，照不进那块平台，它依然冰冷阴暗。石头与黄泥冷漠在原地，纹丝不动。石头上依然留有我磕破膝盖的血迹，泥里脚印混乱，是昨晚争执的痕迹。而廖晨依旧不见踪影。我们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昨晚的野兽也无视了我们。我低头想找寻她的足印，却发现在那堆乱脚印里混杂进了一些梅花状的印记，像是猫的脚印，但又比猫的大了许多。大家见我神色起了变化，也低头观察，随即也发现了异常。王子豪“哇”的一声惨叫，撕心裂肺，他捶胸顿足：“一定是昨晚那些东西！”语间，眼睛迸射出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