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葛孟军(下)

第十二章 葛孟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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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雾眼吞噬不过眨眼间,我依然陷在雾里,于是又拼命跑了一阵。穿过雾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后山脚下。眯眼发现,前边有三人慢吞吞地走在小路上。旁边两个吹着口哨,中间那个则推着小轮车。我当即意识到,中间那人就是自己,而我已身处异世。

  也许你不清楚遇到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记得太清楚。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只是一味的感伤。当自己是当事人的时候,很多事情,很多情绪同时作用着你的脑子,你没能够静下心来去逐一体会,所以什么感情都被淡化了。但成了局外人,你就这么看着,像浏览一本自己的传记,不带任何主观情绪,可以说是冷眼旁观,就会觉得自己是多么可悲。你开始扪心自问:怎么,活成这个样子了。

  我跟着自己去了后山。一路躲躲藏藏。绕过监督员,穿过野竹林。他偶尔听到奇怪的声音,是我不小心踩断树枝,或是被石子儿绊了一跤发出的响动。便侧耳驻足,神色紧张,过了许久不见动静,就又低头继续忙活。我就蹲在草丛里守着自己。看他一砖一砖地垒;看他一车一车地运;看他汗如雨下;看他直不起腰;看他被汗沤到眼睛,拿手不停抹眼泪;看他瘫坐在墙边,从内袋掏出母亲偷塞给自己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嚼着。

  我记得当时自己在做这些事时,什么感想都没有,像是田里的稻草人,连抱怨都懒得呻吟,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天,让我能在床上躺会儿,眯会儿眼。我甚至还觉着那馒头香,透着股清新的甜味。我竟然,在满意着自己的忙碌。

  我不愿再看下去,于是下山。那两个监督员还站在山脚,其中一个正对着一株狗尾巴草撒尿。他把那草冲得歪来扭去。草终于折断了,他也尿完了,斜嘴一笑,吐了口唾沫,转过身去继续和同伴聊天。他们常常被对方有创意的下流比喻逗笑,笑地前俯后仰,声音大的竹叶沙沙响,把鸟惊的呼啦啦都飞上天。他们是在谈论我。

  第一时间的反应当然是愤怒,我想要报复。于是我朝他们扔石子。其中一个稍胖一点,姑且就叫他胖子。胖子是首先被砸的那个,我砸中了他的后脑勺。他随即转过身,大声嚷嚷着:“谁啊,谁在那儿!”我当然是不做声。见没回响,胖子转过身,松了戒备。于是我又朝瘦子(只是相对胖子而言瘦了些),扔石子儿,那块石头捡得稍大了点,砸到了他的大腿,痛的他直骂娘。于是我笑出了声。他们闻声发现了我,我连忙起身就跑,他们就边追边骂。不一会儿,后边的脚步声却不见了。我转头看,看到他们两个遇到了下山取砖的自己。而此时,他们三人正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几乎在同时,两边的人都尖叫了,朝相反的方向逃散开去。

  我躲在竹林里不敢出来。直到第三天下午,我决定去找自己解释清楚。于是去了那在建的庙,依旧是老样子,砖垒到同一个地方,原来他这几天都没来。我有点心慌了,越想越不对劲,各种不好的情景在我脑子里爆炸,我甚至担心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我按耐不住,终于还是进了村。村里黑漆漆的,路上没一个人影儿,时间也不算晚,但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我一个人走在路上,脚步声惊得一阵阵狗叫。在村里,各户人家挨得近,一只狗叫了,就会引得其他狗也跟着嚎。于是没一会儿,我引起了“狗”愤,灯挨家挨户地亮了,大家都畏头畏脑出了屋,手里还抄着家伙,想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来了。我当然已经撒腿跑了,在离开前,瞟见了当时唯一点了灯的小房,是个牛棚。

  第四天晚上,我又进了村,这回学乖了,选了离牛棚最近的路线,脱了鞋赤脚走。我从屋后翻了进去,陷进了湿哒哒的茅草堆里。里头只有一头老水牛,被锯了角,大黑眼睛满眼疲倦地瞅着我,有叫没叫的冲我“哞”了一下,低头继续吃草,吃得高兴了,尾巴偶尔甩一下。

  柴油灯的光不很亮,再加上有头牛挡着,底下黑不溜秋。看不清什么东西,我只能靠手摸。

  在摸了一堆又一堆茅草牛粪的混合物后,我终于在角落抓到了算是有点人样的东西,便赶忙把他拖到稍微亮敞些的地方。

  那人没有生息,要不是一双还算亮堂的眼睛,我当真以为是死的。他浑身是伤。看那血印子,像是皮鞭抽的,背上,手上,脸上都有。眼眶黑黢黢的,深凹进去,腮帮子红肿,嘴角紫青,流着血。汗,血,泥,粪混在一块儿,他散发着恶臭,让人作呕。我将自己扛在肩上。比我想象中的轻多了,许是几天没进食了。他晕了过去。

  我拉扯着把他拖上后山。鞋子拖掉了,衣服被草啊,树枝啊剌得一条一条的,但哪儿还管得上那么多。终于拖到有水的地方,拿泉水给他擦身子。当时都不觉着他臭,只一味的鼻子发酸。总算倒腾干净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会不会醒,就坐那儿等,时不时拿水洒他脸上。

  第二天早上,他总算醒了,自个儿爬到水坑旁怼那呱唧呱唧喝水。我去摘了些野果子,那果子可酸,但很能补元气。他没力气咬,就含在嘴里。就这么到了下午,他开口说话了。

  原是那天他们见了我,吓坏了。跑回村后,两个监督员就嚷嚷着说他会妖术,能分身伤人,瘦子还给人看了大腿上的淤青。有了吃人的雾,伤人的妖自然易让雾都人信以为真。于是当天就让人拖寺庙里,绑在柱子上拿皮带抽。一人抽累了,换另一个人抽,就这么着挨到了晚上,以为撒了气能放回家了吧,却是给丢在了牛棚,和退了休的老水牛关在一块儿,不给茶饭,更不管死活。

  我听罢,内疚得连道歉都无力出口,可真是自个儿害惨了自个儿。原来在牛棚的头天晚上,他就已经意识到我是异世来的,也知道我一定会去找他,便在那儿坚持着。他不怪我,只是想提醒我得在七天内回去。我跟他说我都知道,见他那副光景,再加上自己在本世也没别的出路,我便提了异世互换,彻底消失的想法。他听了不说话。过了半晌,他拒绝了我,原因有二:一是我在本世还有父母亲要照顾,二是他早没了跑的力气。

  我就在那儿陪了他一天半,到了异世的第六天下午,他没了气儿。我亲手埋了自己,然后坐在坟头哭,可劲儿哭。哭着哭着想起自己的父母,意识到这世上就他们疼我,我起码得报养育之恩吧。于是趁还有点力气,赶紧找雾眼。

  衰亡现象一直都有,只是自己没多去注意。我连滚带爬地在山里找,终于在那庙旁找见了,虽是深夜,但雾眼是比黑夜还深的黑,加之周围灰蒙蒙的雾气,也算是能辨认出。我赶忙朝它跑,又是一眨眼,我一下子跌在了后山脚。最终还是回来了。

  我就这么在后山脚坐了一晚上,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到了天蒙蒙亮,回村找父母。

  从此我尽力不去忆起那些事。因为在埋葬自己的那一刻,我也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自己害死自己的。”

  听完葛大爷的回答,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陈诺却在屋里头喊大爷进屋了,我便也跟了去。花生煮熟了,呼啦啦地冒着白气儿。大爷端了个小铁盆,将花生从盐水里捞了出来,叫我们趁热吃。一股花生的香气弥漫在空中,我稍用力挤了下壳,开了,里头是红皮白仁的果儿,丢嘴里头一嚼,除却成熟的甘甜,竟泛着一丝苦味。

  我依然不理解埋葬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以后自然也不会明白。但肯定不好受,肯定比任何形式的折磨都痛心。

  吃得越多,苦味儿越大,涩涩的麻木了舌头,我拼了命咽下,将花生,将那故事,一并咽下,让它们在我胃里溶解,结果却消化不良,我跑去屋外吐了,很是不礼貌。

  于是我一边自责,一边哭。我哭自己的粗鲁,哭胃的剧痛,哭葛大爷的过去,哭咳血的徐琳静,哭异世互换的陈诺,哭一切的一切。哭出来都好了,如果哭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陈诺追了出来,他见我哭成这样,吓得不敢靠近,只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后守着。

  我哭累了,靠着屋旁的大树喘息,一声不吭。

  天空飘洒起细雨丝,牛毛一般,落在脸上也没有感觉,只是一味的凉。雾气也随之加重了,周围很安静,我感觉像是回了那梦境,那里谁人都不在了,就我一人迷失在雾里头。

  听闻雾都吃人的大雾后依然赶来的人,定是有难以诉说的过往的人吧。

  我回过头,望向身后的陈诺,却见他也红了眼眶,脸上模糊着两道泪痕,我冲他无力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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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井杉鲤

分类:悬疑灵异

状态: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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