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葛孟军老人还活着,我们重燃希望。“那他在哪儿?”王子豪推开前边的林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还活着。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尤其是后山脚下的居民。”张大爷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疲态,他已经尽力了。
道了谢我们便前往后山。
旅舍在北,后山在南,我们算是从北向南穿越了大半个雾都。由于我当时入异世时毫无防备,故衣着单薄。现在的我已经在深秋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并且越往南走,温度越低,湿度也越大。湿冷是最要人命的。我努力裹紧身上唯一算得上厚实的毛衣外套,却依然不顶用。牙齿不停打颤,牙缝间溜过的“嘶嘶”声已然脱离控制,不绝于耳。陈诺听见了我的凉意,赶紧脱下羊毛短大衣给我披上,自己则裸露着纯白的高领毛衣,原本就象牙白皙的皮肤被冻得愈发皎洁,全身上下都在这日光不足的南部散发着圣光。我感受到他外套上残余的暖意,心里流过一丝温情,不自觉地盯了他许久,直到他面泛粉光,害羞地低下头:“没见过帅哥啊。”瞬间气氛全无,我皱起眉头,把头别了过去。嘲笑自己,竟然刚在脑海里闪过一则玛丽苏情节。
原以为村落中心是最为古朴的地段,没想到南部才是真正的老旧,堪称破败。因为后山是不划入旅游景点的,所以常日里也没什么人来这儿闲逛。居住在后山的,多半是没有余力搬家的老弱病残者。没了叽叽喳喳的游客,这儿的生活倒显得清静,连时光都不紧不慢地走着。
到处都有光阴歇脚的痕迹。
常青古树随处可见,粗壮的树枝覆满了青苔,硕大的华盖绽放在空中,将原本就不多的阳光切得细碎。几口古井深而澄澈,其水面漂洒着零星的几片落叶,更显得自然,清冽。老人们多搬了椅子在自家院子,或在路边坐着,轻轻揉捶着风湿的腿,沐浴着稀薄的阳光,谈天侃地讲故事。原本就狭窄的街道显得更为拥挤。
在异世已经第三天的林涛他们,体力缺失得很快,时不时要停下来休整片刻。也不好意思麻烦老人们再进屋搬椅子,我们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青石板的凉意从屁股直往上钻,把人瞬间冻得精神抖擞。
休息的光景,自是要与老人们攀谈的。聊了聊天气,讲究个客套,然后感慨一下大好山水,再是夸夸当地的善良人民,慢慢引入正题。听外乡人这么夸家乡和自己人,老人们当然开心地喜上眉梢,满脸的皱纹都在幸福地微笑,甚至连脸上的老年斑也闪耀着光芒。然而一听到“葛孟军”这个名字,他们的笑容便立马僵住了,连连摆手,闭口不言。我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再追问时,稍年轻的便拿“不清楚,不知道”来搪塞,年长的则干脆下逐客令,将我们如赃物般扫了出去。
我们在南部转悠了大半圈,依然没点线索,失望与绝望在暗处如野草般丛生。转转停停,来到了一棵比较特殊的古树前,就只有它的周围圈了厚厚一堵石墙,墙高约一米五,而树则近十米,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是棵银杏,古井上飘着的正是它的落叶,面前的它,正金黄的夺目。我们感慨它的美丽,却唤起内心无尽的悲伤,这美景,怕是再没机会见了吧。
正惆怅着,不远处传来几声猫叫,细细一听,才知是婴儿的哭声。哭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一对妇孺出现在眼前。母亲轻拍自己的孩子,嘴里哼哼着“哦哦不哭不哭,再哭二懒就把你捉去山上做山鬼啦……”原来二懒已经成了唬小孩的存在。
妇孺向我们走来。徐琳静过去看了看婴儿,目光立马柔软似水,直夸宝宝可爱。婴儿见到陌生的面孔,吃惊地不哭了,像是听懂了徐琳静夸他似的,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还一颗牙都没长呢。母亲也开心地笑了,于是徐琳静趁机问二懒,母亲犹豫了一下。
“这说法是口口传下来的。二懒,我也没见过。大家都不提,长辈们更不愿说,他们还不让问,说是晦气得很。所以我们也不敢多嘴。你们呐,也别在这儿问了,问不出结果的,还是去庙里找那知客吧,他知道的多些。”说完,赶紧抱着孩子走开了。
于是,众人原路返回找知客。
回到寺庙,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知客见这么一大波人跌进了寺庙,吃了一惊,扶了我们进屋休息。我和陈诺还能坚持,便没坐,将椅子留给林涛他们。
实在没有时间了,我直奔主题:“师傅,您知道二懒住在哪儿吗?”知客听了,又是一惊。他转身去倒水了,回来后装作没听见,于是我又问了一遍,这回他躲不开了。
“你问他做什么?”
“有急事,关乎性命的急事。”
“外乡人为何会找他有急事?”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怕知客不信。他见我不言语,认为谈话已经结束,正欲出门,“事关七日绝!”我一不作二不休。知客果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一个一个地看我们,嘴唇紧闭,神色凝重。
“我看大家都累了,请先回去休息吧。”依然是下了逐客令,挫败感彻底驱走了我的动力。
众人垂头丧气地回了旅舍,竟未发觉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直到闻到张大爷的饭菜香才反应过来。迟来的饥饿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我们只感到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趁还有些力气,赶紧去小吃街觅食。
路过寺庙,却见知客匆匆出了门,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已快步走出了老远,消失在夜色中。
时日不多更不能亏待了自己。到了小吃街,我的脑海中便不断浮现着牛肉面的身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将众人引到了张凯当时去的那家店,惊喜的发现,里面装修一模一样,老板一样,价格一样,甚至端上来的面,味道都如出一辙。众人吸溜着面条,我想起家里过年的场景。北方人家,过年过节怎么少的了面条。母亲总是亲自上阵,手擀面条,夸自己做的筋道。父亲总嫌母亲饧面时间太长,吃的时候却总能吃好大一碗。他们两总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但不管对错结果总是父亲先道歉。有一次问过父亲,道歉时你甘心吗,父亲看着我笑了笑,能怎么办,那是你母亲,老了还得跟她处,何必计较这么多呢。我听完感慨万分,原来这就是生活啊。
想起父母亲互相打趣的情景,我忍俊不禁,随后便涌起无尽的悲伤,真的很想,很想再见见他们。我低头吃面,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溢满泪水的眼睛。但是,陈诺总能感应到我的情绪,他伸手摸摸我的头,说:“还有我在呢。”我抬头看他,满是感激。
希望你啊,一直都在。
吃了面,天色很晚了,大伙一脸疲态,尤其是廖晨和王子豪。廖晨在吃面时总喊牙疼,几乎每吸溜一口,都要惨叫一声,估计是和张凯一样牙齿已经松动。王子豪则是觉得嘴里没味儿,还总是头晕想吐。衰亡现象愈演愈烈。我们也是无奈,只得互相扶持着回了旅舍。
刚进门,张大爷便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字条,说是寺庙里那知客特意叮嘱了要给我的,我接过字条,揣进了兜里,不管怎样得先回房间休息,实在是太累了。
大家都先回了最近的林涛那屋,一个个将身体往床上一丢,瞬间填满,不留一丝空隙,把走在最后的我挤在了外边,于是我只能瘫软在椅子上,闭目养息。房间里只有虚弱的呼吸声,大家连抱怨都没有了力气。
过了半晌,总算是蓄了点儿力,我忆起字条那事,赶紧从兜里翻出来看,并念给床上的众人听:
“闻得七日绝,已知事态严重性。但因当事人避俗多年,念及隐私,不宜将住址即刻道出。故登门拜访,获当事人应允后,才道之以地址。诚望各位友人谅解。若要详解七日绝,还请上后山半腰寒舍处请教葛孟军老人。注意礼节,勿扰清净,以尊老人意愿为主,切记不可强求。”
念完,躺着的人们一下子坐了起来:“知道地址了!”希望的光亮再次点燃。
“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同老人家打交道吧,师傅说了切不可强求,怕他老人家是不愿说。”虽然开心,但我依然向他们泼了盆凉水,真的怕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毕竟大家,已经受不起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