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志——宅鬼

  农历二月初八,惊蛰,晨起时就下了濛濛细雨,到了正午也没停,虽说今日起就是仲春时节的开端,茯苓却没感到半点暖意,寒气合着雨丝沁入骨头缝里,举着油纸伞的手也不自主的抖着。

  小艾瞧她倚在门框发呆,忙堆了一脸的笑跑过来:“ 夫人,我一大早就翻了黄历呢,今日宜入宅,出行,忌纳彩,裁衣。正好我们搬进新宅子,只是,我听几个伙计说这宅子似乎有些不干净........” 茯苓有些不以为然:“ 这院子荒废多年,没得些灰尘才怪,叫下人好好打扫就是了。” 小艾嫩生生的脸蛋凑过来:“ 才不是呢,他们说只要有人住进来,屋子里的瓷器啊,碗啊就会自己落在地上,窗户也会自己打开,夜里总有脚步声,甚至说话声,多吓人啊,我心想也是,不然这租金怎么如此便宜?” 茯苓神色淡漠:“ 我是不信这些的,况且我们也没旁的落脚之地,你去跟着收拾吧,还有,以后叫我小姐,不必叫夫人了。” 小艾瞪着眼睛愣了愣,应了,转眼一瞧院子里,又冲着几个伙计喊道:“ 你们几个当心着点,那是夫人,哦不,那是小姐爱看的书,别沾了雨水受潮!” 说完,对着茯苓吐吐舌头,跑进了院子里,冒冒失失的,地上的积水污了裙角也不知道。小艾不过十三四岁,稚气未脱,一身活泼娇憨的少女样,有时不够细心做错了事,茯苓也不忍心苛责她。 她是娇俏的、灵动的,可是自己何时就变成了一潭子波澜不惊的死水呢? 茯苓望着漫天雨幕,心下呐呐。

  茯苓对这宅子是熟悉的,她出生在这里。小时候对着庭前樱桃树那红通通果子流口水;在后园的秋千上飘来荡去,裙角飞起;初夏时把小脚丫放在绿莹莹的池子里,嘶,凉哇哇的呀,又呲着牙对着爹娘傻笑........一直长到十三四岁,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爹爹生意越做越好,于是买了更好的宅子,将这里转卖,便全家搬了出去。搬家那天也是下了淅沥沥的小雨,茯苓噙着满眼的泪水,依依不舍得随父母走出院子,朦胧泪眼里瞧着一个清秀少年随着一名长者走进来,茯苓心知这便是房子新的主人了,听说是个名医。父亲上前寒暄几句,自己在一旁抹了抹眼泪,母亲拉着她就走出了这间宅院。 再之后日子就过得快了许多,两年后嫁做人妇,又一年,随夫君一家南迁,七年之后又回到了这里,茯苓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花了十年光影,兜兜转转的转了个不怎么圆满的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落日时雨势将歇,小艾走过来:“ 小姐,大部分都收拾妥当了,只是书房里有许多医书,许是之前的主人的,要扔出去吗?” 茯苓收了伞 :“ 医书也是好的,留下吧,一并放在书架子上,对了,这伞你扔出去。” 小艾接过伞,疑惑的问:“ 可开春这段日子会时常下雨的,真的要扔吗?” 这伞撑开时,伞面上所绘的几朵海棠花盛放,热烈似火, 收伞时伞面合并,却又呈现出花枝上的一朵朵 花蕾,由此便知这柄伞的价钱不低。 茯苓已经走到庭院中央,点点滴滴雨水打湿了刘海儿,回过头对小艾说:“ 我们既已回到了北方,还留着江南的伞做什么呢,不如扔了干净。” 转身一步步走进了屋子。

  夜深了,茯苓一丝困意也无,从书房抱了些书回去,一柄烛火,明明暗暗,伏在桌上静静地看。小艾还没来得及整理书架,于是那些医书也夹杂在其中,茯苓随手打开一本《偏方集》,原是一本记载民间偏方的典籍,定睛一瞧书上每页都有许多人为地批注,“ 妇人生产之时血崩,用母猪粪烧成灰,用酒服下即可。 ” 这则偏方旁边写道两个大字——“胡扯!” 还有 “治消渴之症:一枚冬瓜削皮后埋于地中,一月后取出,切开后取清水每日饮用。 ” 这则后面写道:“ 骗人,冬瓜烂了。” 茯苓不禁笑出了声,这些方子有的荒唐,有的对症,她只专注的看后面的注解,确是十分有趣。 也可得见写出这些批注的人是很细心了。看了半个多时辰,烛火突然灭了,茯苓取了火折子又点燃,不消片刻,却又灭了。如此三次,茯苓皱了皱眉打了个哈欠,躺下睡了。夜半时雷声大作,窗子吱悠悠的自己打开,冷风冷雨灌进来,惊醒了她,起身下床关窗,不过刚刚躺下,被子都没捂热,窗子又开了。饶是有一些害怕,也被愤怒盖过去了,茯苓生气的想: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还怕什么鬼来欺负吗? 蒙上被子倒头硬睡,也不管那窗子开还是关了。

  第二日一早,小艾推门进来,就看到茯苓眼睛下一片青灰:“昨晚雷声太响,小姐没睡好吧? 我也睡得不安生呢,总感觉一阵阵阴风似的。” 茯苓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有些鼻塞,闷闷地说:“ 昨日惊蛰,意思便是天上的春雷惊醒蛰居的动物,打雷也是常事。不过,我的窗子怎么也关不上。”小艾关切的问:“ 窗子怎么会关不上呢,小姐受寒了吗,我去请个大夫? ” 茯苓揉揉眼:“ 伤寒而已,煮碗姜汤就好了,去吧。” 说完就倒下了。刚睡熟,就听见小艾边大喊着“小姐”边进屋,一只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神色仓皇。不等问就连忙说:“ 我刚刚煮好了姜汤,刚打开橱子想拿碗盛出来,那些碗却自己从从橱子里接连摔在了地上。我发誓!并没碰到碗! 就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难不成着宅子里真有鬼吗?” 茯苓皱眉道:“ 就算有,我们也没别的去处,要按先来后到,这宅子原来还是我家的呢!如果它现身,便和它约法三章好了,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小艾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哪有和鬼约法三章的,小姐一定是傻了。

  当晚茯苓就发了高烧,小艾守在床边,帕子换了一遍又一遍:“小姐,我去请个大夫把?不吃药是不会退烧的。” 茯苓烧的迷迷糊糊:“ 这么晚了你个小姑娘去哪里请大夫,还下着雨,我反倒要担心你,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夜反倒无比清净。第二天茯苓醒来时,额头还是滚烫的,小艾扶着软绵绵的她到桌子旁,倒了杯茶:“ 奴婢做了早饭就去给小姐请大夫!” 茯苓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书,咦? 却不是自己前一晚看的偏方集了,这时一阵风吹过,书页哗啦啦的翻了又翻,停下的那页,上书: “ 伤寒发热、头痛鼻塞、无汗而喘: 麻黄二钱,桂枝一钱,甘草五分,杏仁八枚,先煎麻黄煮沸后加生姜三片,枣一枚,同煎至八分........” 茯苓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在意。

  饭后,小艾去请了大夫,诊脉开药,端着汤药进屋,还没走到床前,药碗自己就摔在了地上,再盛一碗,还是摔。小艾简直气哭了,一跺脚跑回了厨房,重新煎药。茯苓烧的两颊红彤彤,混混沌沌的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这药不能吃。” 自己顺嘴答道:“为什么不能吃。” 答完才觉着心下直跳,一睁眼瞧到桌子旁立着一个少年,清瘦俊秀,茯苓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出现的幻觉,不禁愣住。那人却缓缓开口了:“ 伤寒不过小症,但若调理不好久治不愈会引发其他严重之症,那人开的是虎狼之方。” 茯苓疑惑的问:“我跟这个大夫又不相识,他为何害我?” “ 只因伤寒所需药物都是寻常,大补之药才有利可图 。” 这时,小艾端着药推门进来,还未站定,药又洒了一地,不由得委屈的哭出了声:“ 小姐,这药.......” 茯苓揉揉眼睛,倏忽间那人就不见了,桌上的书恰恰这个时候掉在了地上,朝上的那一页还是:““ 伤寒发热、头痛鼻塞...........” 茯苓指着地上的书对小艾说:“ 按着这个方子去抓药吧。”

  两日后,茯苓的病好了七七八八。 此后书页一翻,或有什么响动,她就竖起耳朵东瞧瞧西看看,还要对着空气小声问一句:“ 是你吗?” 几次三番下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有一日信步走到书房,正对着书架发呆,一阵风吹过,就莫名的觉得他在,一本书捧到心口,轻轻的说:“ 我想了很久,从前我们一家住在这里时是很太平的,你是后来住进这里的,如此说来,我们见过,是不是?” 身边飘忽的出现一个身影:“ 我和师傅搬进来那天,你一直在哭,本想递给你一张手绢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 ——“ 白术。” 茯苓握书的手紧了紧,还是问道:“ 那你是........怎么........死的?” 那人顿了顿:“ 在后园摔倒,后脑磕在石头上,脑干损伤出血,就这样。” 茯苓眼睛眨了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顾对面这人的臭脸:“ 哈哈哈你是摔死的,那你怎么不去投胎?” “等人。” “ 等谁?” “ 说来话长。” 茯苓干脆坐下了:“ 我不赶时间,况且你也没什么忙的,慢慢讲给我听就是了。”

  故事的确很长,师傅是住在山上的名医,时不时地也会下山走走,治病救人。有一次遇见一个眼角带着泪痣的姑娘,略懂些医术的皮毛,刁蛮的要和师傅比试一番,输了第二天又耍无赖再来,日子一久便两情相悦。师傅随她回了故乡,却没想到她爹是害了自己父母的仇人,偏偏他此时正病入膏肓,救,还是不救? 师傅想了一夜,没等师傅想明白,那人就死了....... 姑娘很痛苦,她想到了最笨却也是最有用的法子,自己服毒,师傅把她医治好,她再试其他毒药........几次三番的用伤害自己来折磨师傅。 终于有一天,她消失了。只留了一张纸:“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师傅走遍山川也没寻到那个姑娘,反而捡到了白术,后来,他想起从前那个姑娘说过:“ 这江南的杏花烟雨是看腻了的,以后不如去北方看鹅毛大雪,买一个小院,庭前有果树,后园有秋千,等下雪时围在热腾腾的炉火前,那多有趣儿 ?” 走了那么多地方也没找到,师傅想,那不如等吧。去北方寻这样一个院子,等她。 师傅住进这里没多久,就生了病,俗话说医者不自医,白术知道师傅这是心病,药石无灵。临终之时,他握着白术的手说:“罢了,不必再等了。”

  可之后,白术却守着这个宅子一直等,哪怕是自己也死了....... 这房子几经转手,住进来的人都被白术吓走了,东西移位、半夜的声响、门窗突然开关等等........传出了闹鬼的名声后,没人敢买这间宅院,连出租也不易,直到茯苓这个冤大头住进来。

  茯苓坐在后园秋千上飘来荡去,心下想着,这世间情事怎么总是万般无奈,千回百转的叫人心疼呢。 落日的晚风掀起额发,身下的秋千稳稳当当,如果是夏天,还恰好会有阴凉。儿时,母亲说后园的这两棵槐树用来扎秋千最好了,父亲便着人做了。自己出嫁之后到了江南,那里槐树极少,也曾对夫君说过,想在后园扎个秋千,他点头应了,转眼也就忘却。茯苓一阵苦笑。 自己的夫君生的一张薄唇,初见时她心想,听闻薄唇的男子都是薄情人呢,可世上男子并不是各个薄情的,原是她运气差,偏偏碰到一个。

  开始的时候是很好的,他撑着一柄油纸伞在潋滟春雨中走近茯苓身旁,伞上绘着的鲜艳海棠衬着她羞红的脸像涂了上好的胭脂一般;然后,大红花轿,两柄红烛,身着喜服的他眼睛会笑;再后来随他去了江南,江南好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雨也特别温柔,即便没有秋千,没有冬雪,裙裾和心也都飘在和煦微风里。 茯苓不是任性的小姑娘了,为人妻的日子里她变得成熟,操劳家事、关照上下、打理生意、红袖添香,快入秋时为他备好秋衣、酒醉时为他烹上热茶........ 这些她做的都很好,可是没想到他也在变。那天他走进屋子,掷地有声的说:“ 茯苓,我要娶一个平妻。” 她看着他亮亮的眸子有些怔忪,平妻啊,原来这十年光景半点用处也无,世上很多事情是不讲道理的,哪里管你什么先来后到呢?

  九九艳阳天里他迎了新人进门,茯苓在喜堂一侧端庄的笑。清冷冷的月光常常又长长照进她梦里,也时不时地数着窗外的柳条儿发愣,看着枕边人越来越陌生。有人说,男子送的花,开的再好也会凋谢,再精致的糕点也会吃完,绫罗绸缎终有一日会磨损破败无人问津,只有他对你的好,那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可叹人心易变,也不怪他轻许了誓言........茯苓留下一纸和离,没等他签了放妻书,就回了故乡。

  春潮带雨,打湿了茯苓的回忆,恍惚间竟没觉着身上湿了大半。面前的白术一身素衣立在雨幕之中,雨水却半点没妨着他,好像都隔着他下似的,只有自己淋得如此狼狈。一把伞翩然而至,偏偏停在茯苓头顶的那方天空,撑开的,碧绿的,绘着几枝文竹,伞骨硬挺,桐油均匀。 瞧着茯苓细细端详这伞,白术不好意思的笑了:“以前无聊时我自己做的,做的不好。” 咬咬唇说:“送你。” 又煞有介事的补充一句:“我现在是用不到了的。” 这时,只听见小艾急急的叫着:“ 小姐,我看见一把伞自己从屋子里飞出来了啊!” 话音刚落正好到了后园,看见那把会飞的怪伞自己飘在空中,还有雨中片寸不湿的白术,小艾两眼一懵.......直直晕了过去。 茯苓和白术对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

  说来也怪,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一鬼在这旧宅里过得无比安生。小艾胆子小却又按耐不住好奇的小孩儿心性,常常怯怯的问白术:“ 鬼都是你这样的吗? 其他鬼长什么样子?你穿个墙给小姐和我看看好不好?”白术就信口胡诌,茯苓还跟着添油加醋,把小艾吓得直哭 。春意渐浓时,茯苓买了菜种,扛着小锄头,和小艾在后园开了一方小小菜地。白芷看着一身尘土的主仆二人说:“ 不如种药材呢,黄芪、苍术、车前子都好呀。” 茯苓插着腰:“才不呢,药有什么好吃。快把水拿来!” 白术叹叹气,一挥手,重重的水桶自己从井边飞到了菜地旁。 茯苓笑开了花:“ 家里有个鬼可真好。” 小艾也笑,笑着笑着,就看到茯苓突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茯苓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子外暗暗地,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不出天色几何。小艾走到床前,一脸愁容:“小姐,他说你怀孕了。” 白术点点头:“大概三个月了,你身子清瘦所以不显怀,妊娠反应也是因人而异。” 茯苓下意识的摸摸肚子,意想不到这里居然多了个小东西,不禁哑然,那么多个暗自垂泪或辗转反侧的夜里,她也曾想过若是有一个孩子该多好,也许能够唤回他的心.......偏偏她没了那副心思的时候,这个孩子来了。泪珠儿滚到唇边,她笑着:“给我一副滑胎药吧。”

  小艾心里咚咚的在打鼓,张嘴喏喏的想说什么,还是咽到了肚子里。茯苓喝了药躺下,静静捂着小腹等着那疼痛袭来,等了许久许久还是没反应。她翻身而起:“ 你开的是安胎药对不对!” 白术犯错一般的低下头:“ 滑胎之药,药性极寒,很伤身的,服下不过片刻就小腹绞痛,大概就像有人拿着刀在你肚子里划那么痛.......况且小孩很好玩的,小手小脚都软软的........他身上也有的你的血脉,你真忍心杀掉他吗,让他像我一样无依无靠,飘来飘去,无枝可依?” 说到最后,却是渐渐没了声响。 茯苓心中五味杂陈,默默无语,眼泪轻轻流进头发里。

  入夏后茯苓贪凉,总爱吃冰冰的东西。一日小艾推门进屋,看见白术苦着脸抱着个大西瓜,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茯苓喜滋滋的说:“我想着他身上阴气重,想看看是他抱过的西瓜凉还是井里镇的西瓜凉。” 白术耷拉着脑袋:“ 今天你只能吃一小块,贪凉不好。” 茯苓摸着凸起的小腹振振有词:“ 他想吃,可不是我想吃呢。”

  小艾买了几条鲤鱼放在后园池子里,红鱼绿水煞是好看,茯苓拉着她脱了鞋袜,白嫩的脚丫在水里划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鱼儿也凑过来轻啄,茯苓咯咯的笑个不停,问:“ 你说,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没等小艾开口, 白术就说:“ 女儿的话,可以叫连翘、青黛、半夏。” 茯苓皱眉想想:“ 怎么都是药名?” 白术揉揉衣角:“ 药名好听又有味道,茯苓不也是药名?” “ 也是,我的名字是我娘起的,只说好听。” “我还没说完呢,男孩的话可以叫决明、常山、益明。” 小艾急急的说:“ 益明不错,我听着好。” 白术点点头,认真的说:“ 主治妇女胎前产后各种疾病,还有痔疮以及各种疔疮。” 小艾彻底呆住,茯苓倒是乐个不停:“ 我儿子才不要叫这个名字。”

  飘起第一场雪的时候,茯苓的孩子出生了。男孩儿的哭声响亮,茯苓累极了,还是强打着精神叫小艾把孩子抱到眼前瞧瞧,只一眼就哭笑不得的说:“折腾了我这么久,怎么生出了个皱巴巴的小猴子,真丑。” 白术扶额:“刚生下来的小孩都是这样的,眼睛都没睁开呢你就嫌弃他,再过几日皮肤会变白变嫩,眼睛会又黑又亮,早晚会像你一样好看的。” 茯苓闭了眼:“ 那我安心的睡一会儿 。” 白术嗓音变柔:“ 睡吧,有我和小艾守着呢。”

  一个月以后,宝宝的确变化很多,头发柔软浓密,嘴里吐着泡泡看着茯苓时,眼睛亮亮的,小手小脚高兴地晃来晃去。茯苓抱着他和白术、小艾围着炭火,窗外是北风阵阵满天飞絮,屋子里是暖意融融,棠梨煎雪。 白术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突然敛去身形。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茯苓呆住:“ 母、母亲。”

  她一身华服神色淡漠:“ 有了孩子还这般胡闹,跟我回江南去吧,陈志求到我这里,让我带你回去。” 茯苓急的站起来: “ 我为什么要回去!他有另一个妻子!” ——“那个女人把生意弄垮了一半,他家老太爷发了狠话只说要你回去。” “ 我已经不是他陈府的媳妇了!” 母亲上前两步 ,手搭在茯苓肩上:“ 你是,那封和离书他并没有签。” 茯苓泪如雨下,执拗的说着不。 “ 你有了孩子就不该任性了,你自己如何养活他? 他不能上族谱,跟无名无姓的野孩子有什么区别,所有人都会说他没有爹,其他孩子会欺负他。他长大之后没有家世,没有后盾,如何去谋一个好前程?你只为自己想,是不是也应该为他想!” 母亲的话掷地有声,句句都戳进茯苓的心窝,她垂下眼睛,泪水滑进脖颈,嗓子堵了棉花一般。半晌,母亲恢复了慈爱的面孔,抚着茯苓的头发:“就当做是大梦一场吧,总该醒的,是不是?” 茯苓抽噎了许久 ,还是说:“可我心里是不愿意的。” 母亲信步走到窗前,房檐的灯映照她的半面脸庞光璀 ,她叹了口气:“ 沈思前事,似梦里。世上的事哪能件件都合你的心意呢? 已经过去的追不回,后悔了的也改变不了,只能生生的受着。” 茯苓望着母亲眼角的一颗泪痣,怔住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母亲便着人打点完行装雇好了马车,茯苓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把孩子放在小艾怀里,说:“ 母亲,我去取一把伞。” 母亲淡淡的看了她半晌:“去吧。”

  茯苓一路小跑进书房,进了屋却低着头,也不看对面那人的脸,喘匀了气只说:“ 你别等我。”

  白术文文弱弱地笑了:“我这一辈子怕是也只余下一个等字,从前为师傅等,以后,自然是为你等。”茯苓紧紧的抿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再也说不下去,转身跑出门外。白术在门里,看着青天白日的外头,明明只隔一步,却又仿佛隔着重重山海,是怎么也跨不过去了.........

  好像过了很久了,秋千上的槐树叶子青了许多回,又绿了许多回,碧绿池子里的水满了好多次,又干了好多次。正如白术所说的,他这一辈子,恐怕也只余下一个“等”字,他早已习惯等待, 习惯每次听到门口微微响动,便是满心雀跃,片刻后又归于沉寂。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中,他游离在时光里,无悲无喜。那么深那么深的寂寞,他刻在心坎里,无枝可依。

  不知道是哪一日,有人打开门走进来,白术在院子里整个心都要跳出来了,转过身子,却只看到一个雪鬓霜鬟的老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睛还是亮亮的,她问:“ 这是医馆吗?”白术无奈笑笑:“ 不是,这只是旧宅子。” “噢,噢。”老婆婆颤巍巍的走了。白术抬起头,望望这宅子上的四方天空,茯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陈益明第一次随老母亲来到北方,或许应该用回,因为他出生在这里。本是放不下南方的生意的,但母亲说这是她生前最大的愿望,陈益明皱着眉打断她的话,“您身体一直硬朗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 路途遥远,一路波折,刚住进客栈安顿下来,母亲就消失了,找遍了客栈也没有,想去街上找,她却自己回来了,也不说去了哪里。

  第二日早上,陈益明去敲母亲的门,半天也无人应,他推门进去,老太太还躺在床上,脸上是笑着的,但气息全无。 陈益明哭了许久,儿子和夫人劝他:“ 母亲在睡梦中走了,无病无痛,人人都说是喜丧,好多人修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后来他去问了跟着母亲半辈子的艾姑姑,那日老人家自己去了哪里? 上了年纪的艾姑姑也只是笑而不语。陈益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夜深了,微微细雨打湿街道,一个少女撑着伞走在路上,那柄伞伞骨硬挺、桐油均匀,伞面是碧绿的,绘着几枝文竹,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脚步明快,脸蛋光洁,眉眼弯弯。

  她走进一个荒废多年的旧宅院,她轻轻地推开门像是怕吵醒谁一般,又露出狡黠的笑靥。

  风,吹得更温柔了。

  “宅鬼”————宅鬼是中国最常见的十二种鬼类之一,有宅鬼的住所通常不得安宁,碗碟破碎,东西移位或丢失,许多奇怪的声响,门窗突然打开等等,有时让人走路跌跟头,或者在睡觉的时候压在人身上(俗称鬼压床)。宅鬼利用各种行为使房子传出闹鬼的名声,从而无人居住,成为自己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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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老虎的_

分类:悬疑灵异

状态: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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