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三)

  午休结束的钟声敲响了。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酣然入梦。

  “陌陌,醒醒,我们要迟到了。”恍惚中我的被子被人掀开了一角,感觉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不间断地。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含混不清地问道:“地震了?”记忆里被人如此匆匆呼唤还是上半学期深夜忽传地震的那次,后来得知是一个乌龙。

  “说什么胡话呢?快起来,你想迟到被记过是不是?”笙歌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她知道我平生最怕被处分,最不想看到自己品学兼优的学海生涯留下不光彩的记录。

  “陌陌,笙歌,我俩先撤了。你们也麻利地啊!”舍友韩琦琦说罢便拽着我们宿舍有“睡神”之称的孙黎,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迅速换好衣服,穿上鞋,一把扯过笙歌,冲了出去。

  “笙歌,放心吧。我是谁?中招体育考试女子八百米长跑冠军,咱绝对不会迟到的!”我边跑边拍拍胸脯,自信地甩了甩头发。笙歌则半信半疑,一路无语。

  到教学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崔晓东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在执勤查岗。

  我赶紧跑上前去,刚准备开口,“紫陌,你迟到了三分钟。”崔晓东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我望了望笙歌,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

  “晓东,你最帅气,最善良,最完美了。你看能不能不要记我们迟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做了个起誓的动作,可怜兮兮地等待着他的“裁决”。

  “下不为例,你如果再迟到……”他话没有说完,只伸出手来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的,那我们先上去了,同桌,一会儿见!”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便示意笙歌赶快走,我紧随其后地跳上楼梯。

  “晓东,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杨紫陌走后,那个和他一起执勤的男生发出疑问。

  “够八卦啊兄弟。”崔晓东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我可从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生有这么好,举止亲昵得……”崔晓东不待他说完,便丢了一句“我去上课了”就扬长而去。

  我偷偷从后门潜入教室,窝着身子移动到座位上,总算有惊无险。政治老师目睹这一幕,却也只是笑而不语。我双手合十,用眼神传递“我不会再有下次了,谢谢您放我一马”的话。唉,没办法呀,谁让本姑娘是政治科代表咧,谭老师又是出了名的开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嘿嘿。

  不过,今天又欠晓东一个人情。怎么还他可好?这个死笙歌,每次这种求人的话总要我来说。搞得我现在对我的人品都产生了怀疑,我可不是那类投机取巧的人啊。

  “同学们,这节课我不用多说了,大家明白学习任务是什么吧?”谭老师扶了扶眼镜,一派文质彬彬的书生意气。

  “明白。”大家齐声道。

  “话不多说,那就开始。”他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纷纷的背书声。我脑海中浮现出“年轻有为”这个成语来,合上书本朗声背诵:“货币是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体现了商品生产者之间的生产关系……”

  政治课在同学们高涨的学习热情中进展得有声有色,课程渐渐接近尾声。

  谭老师拍了拍手:“这节课大家非常地努力,所以老师这次相信你们,就不再当堂提问了。”

  “耶……”大家欢呼雀跃,课堂气氛达到高潮。下课铃声传来,我开心地整理起了课桌。

  “杨紫陌,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我立马站起来应声。

  “紫陌,谭老师找你什么事儿啊?”晓东仰头问道。

  “不清楚哎,我一结束就会去看你的球赛,为你加油的!笙歌,你先和孙黎她们走,我稍后去找你们。”交待完毕,我便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到了办公室,谭老师正坐着喝茶,看到我就招招手:“过来,紫陌。”

  “老师,你说。”我过去,他接着说道:“你语文老师有事请假了,她呀,让我告诉你,最近学校有一征文比赛,文科重点班推选你去。”

  “嗯嗯,我会全力以赴的。”我点点头,一脸轻松地答应了。

  “很好,去吧。”谭老师说完挥了挥手,我欢快地出了办公楼,到学校便利店买了几瓶水,直接去往篮球场。

  “加油!加油!”看来赛况颇为激烈,学生会征得各方意愿,便在体育课举报篮球友谊赛。比赛采用车轮赛制,最终进入决赛的只有两个班级,双方进行PK,角逐篮球最强队伍。因为我上周忙着帮笙歌补习外语,所以我俩错过了篮球赛。今日总决赛,究竟以崔晓东为首的(3)班篮球队伍会与哪个班级对决呢?

  “陌陌,这里,这里。”我在人群中一下子看到了笙歌,便飞奔着扑到她的怀抱中,将水分别递给了孙黎她们。

  “(3)班加油!崔晓东加油!”我双手作喇叭状大声地喊道。

  崔晓东于众多的喝彩声音中区分出了杨紫陌的,本有些疲乏的他此刻浑身陡然充满了力量。只见他一个假动作骗过了对方队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漂亮的投篮,堪称完美!

  等等,适才和晓东周旋,万般阻拦的人是……洛城!真是冤家路窄,还好晓东用精湛的球技击败了他,不然这家伙的气焰指不定多嚣张呢。

  裁判哨响,中场休息。“晓东,晓东!”他得快点补充水分,下半场体力消耗更多。

  我只顾着晓东,手里的水冷不防地被人夺走。等我反应过来,洛城已拿起水猛灌。我呆呆地看着他喝完了我瓶里剩余的水,“洛城,刚才的水我已经……”他云淡风轻地插话:“我又不嫌弃你。”然后一转身,回到他们班的队伍中。

  “轮不到你来嫌弃我,犯的着嘛!”像是听到了我的反驳,他扭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那样夺目。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却是我看到他最纯粹的笑,简单明了,活力四射,甚至有那么一丝……嗯……温柔。

  “清醒,清醒,杨紫陌,他可是你势不两立的“死敌”,手里还攥着你的饭卡,曾经欺负过你,难道他一个笑容,你就被收买了?绝对不可以!”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远远看到晓东走过来,“晓东,辛苦了,喝水。”我打开一瓶水,欲递给他。

  “不用了,我过来擦擦汗就走。”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笙歌手中的湿巾胡乱拭了几下,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离开。

  “笙歌,晓东怎么了?莫名其妙,我哪里招惹到他。”

  “很明显,生气了呗。”笙歌撇撇嘴,她的目光的延长线交接到洛城身上。

  “关洛城什么事儿?”我一头雾水。

  “晓东喜欢你。”

  “啊?!”我吃惊地合不拢嘴,这都哪儿跟哪儿,笙歌八成在借机打趣我。

  “真的,只是你错把他对你的爱情当成友情罢了。”笙歌撒谎也能撒得一本正经,佩服,我差点信了。

  “姑奶奶你练绕口令啊,话讲得这么溜。”以本姑娘的聪明才智,一眼戳破你的谎言。

  “陌陌,你听我说……”忽然篮球场上一阵骚乱,在我和笙歌谈话间发生了什么?我拨开人群,只见洛城躺在地上,膝盖破损,隐隐有血液渗出,崔晓东的嘴角有伤痕,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晓东……”我才叫了一声,“好啦,是我太急功近利,推了他一把。”崔晓东急急忙忙陈述完毕,抱起篮球头也不回地走了。

  学校有规定,若发生打架斗殴事故,先动手的一方负主要责任,并以受伤程度论及处分。如今这个事情发生在学生会眼皮子底下,大家眼巴巴地看着,又是晓东先动的手。唯今之计只有安抚好洛城,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晓东才是最好的交待。

  想到这里,我跨步向前,主动请缨:“洛城,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洛城愣了一下,眼睛里射着寒光:“好啊,佳人相伴,乐意之至。”他是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激她,洛城怎会不知道这丫头突如其来的好意是为了崔晓东呢?

  他也不知道为何,一种微微泛着痛感的落寞翻江倒海,如同绵延不绝的山峦,内心的情绪高高低低,起起落落的。看到杨紫陌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担心,她的牵挂,她的忧郁,还有……她的善解人意,全不是为他。或许,这是足够令他发了疯嫉妒的东西。

  “杨紫陌,你不是想替那个人赎罪么?那我就成全你,你可做好心里准备了。”洛城暗暗地想道。

  洛城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我扶着他站起来,感受到他火一般发烫的掌心,我侧过脸看他,他的眼神却仿佛寒夜,冰冷得彻骨。

  我害怕直视那双眼,唯恐他看透了我的意图。我不忍直视那双眼,我想看到他的笑容啊,温暖如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