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
又是一度寂寥的中秋。
我和孟晨阳从青海摸到了浙江,从西部到了东部。
等到了许䜦他们所属的镇上已经是中午了,在镇上临时吃了个午饭,短暂休息了片刻,导航定位准备去许䜦他们村子。
五天前,我们开车从北京来到青海。
孟晨阳总是让我感动,不顾旅途劳顿,一住下来,他让我先在宾馆休息,自己去了医院,找到他的那几个铁哥们,以给那具我制作的标本拍几张照片给单位用为由,去了病理实验室,他又费劲周折拿到了地池盖板的钥匙。大约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宾馆,告诉我小池里许䜦的肢体完好无损。
第二天,我电话我的导师,编了一个琢磨了好久才想出来的谎话:我们单位想购买一具这样的标本教学用,我想起了这具,希望老师能帮忙能达成两家医院的转卖事谊……
我导师听了非常吃惊,问我身体复原了?自从那场灾难以后,快三年了,我没有联系问候过他了。本来他已经帮我疏通好了调往重庆西南医院的各个环节,也因为那场灾难彻底泡汤了。我把自己离开了部队来到现在这所医院以及记忆的恢复的过程大体讲了一遍,寒暄完自己的事情,他说这具标本已写入院志里了,医院根本不会卖。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勉强同意了。傍晚的时候,他回过电话说,现任院长一点余地不留很坚决,标准不卖!兄弟单位如有需要可以参观,买卖转让一律免谈。
愁云惨淡,有心让孟晨阳出马动用他父亲的关系,怎奈以他现在的状况,违背家人的意愿闹离婚,他父亲听到这一则没准来个彻查,事情就更复杂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风险,这条路行不通。
怎么办?
山穷水尽疑无路,灵犀忽闪又一村。
李珮冉!我开始怎么就遗漏了他呢,不过事隔二三载,他的电话没有变吧?怀着异常激动和忐忑的心情,拨打了李珮冉的电话,听见“嘟嘟嘟”声,我心放下了一半,当对面传来李珮冉的声音时,一种久旱遇甘露般的兴奋与激动。
李珮冉和我导师一样,听到是我率先表达是惊讶,也许灾难后,所有认识我的同事都以为我从此大约废掉了。我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这三两年我的情况,当然不会说自己糟糕的近况。最后把求他帮忙的事情整盘托出来,这回我没拿上个谎话来充数,直接和李珮冉说,那标本对我有特殊意义,是我差点废掉的纪念物,我想要它,不,买下它,无论如何请他想办法帮我搞到手。
李珮冉更吃惊了:“我靠,吴语,那东西有啥好纪念的?能当摆设?你准备放哪儿!说不好听的,这是你和我讲,和别人讲人家一准儿以为你疯了。”他说的有道理,但凡正常人谁愿意往家里摆这东西,如果他不是许䜦,我用得着这么卖力吗,但不能如实说,我灵机一动,没辙,再上谎话吧,请良心先生多谅解。
“哎,我不放家里,我准备参股的一家私立医院,准备放那儿……”我嘴巴大的连自己都为这么大的谎话吃了一惊。
“哇塞,你,你都参股医院了?厉害呀,行,要是这么着,我帮你,到时候我混不下去了,去你医院啊。”他应承下来,我松了口气,说谎算没白说。
李珮冉硕士七月份顺利毕业了,现在他在兰州任某政治部干事。听说我已到了青海,他让我等消息,事情顺利的话他会这一两天赶过来大家一起聚聚。
电话搞定这么一件大事,心里由衷地轻松,回过头来却发觉孟晨阳怪怪的眼光。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号能人?”原来是为这个啊。
在来青海的路上孟晨阳问过我,把这些事情办完了,我们该想想自己的事了。我何尝不想呢?谁不渴望有个温暖的家,贴心的丈夫,可爱孩子……
但是,我怎么跟他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呢?告诉他我脑部异于常人,经常会像神婆似的梦到未来过去?还有苏里南说的那些,如果是真的呢?现在单位和我家人一致认为我有精神问题!不是他们认为,我的的确确来自一个疯男人的怀抱,也许他就是我父亲!我连生日都不知道,是父母把抱养我的那天定为我现在的生日。这么一个怪事缠身,来路不明,或许就是个精神病人的人怎么能有雅兴和激情去谈情说爱,怎么能欺瞒已经欠他很多的孟晨阳呢?我多想像正常人一样平静地生活,我多想把惨不忍睹的过往埋葬,嫁给孟晨阳,后半生让他那颗温暖仁厚的心来为我疗伤,然而,我不能!我不能害他!我得搞清楚我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想让他难过,所以对他的计划表现出真诚和向往,不过希望他留给我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他也看到了我母亲对待我的现状……不要催促我就行。孟晨听了,很理解也很高兴。
听了我和李珮冉的电聊,他大约有些吃醋,我少不了一顿安慰……
事情进行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顺利。第二天,李珮然出现在青海,一见面他大辣辣地给了我一个熊抱。他说事情成了,不过他父亲的单位也就是这所医院的最顶头管辖者答应了医院一个长期打报告一直被否的诉求,做为交换医院爽快地同意免费赠送这件标本。
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李珮冉有女朋友了,读书时认识的,大约最迟明年要结婚了,他问我还是单身狗吗?我笑着指了指孟晨阳,他们俩我已经做过相互介绍了,饭局上他们挺投缘的。
吃过饭,李珮冉领着我们去见院长,孟晨阳给他们带了礼物,标本交接的很顺利,包括把小池里的肢体全部拿走。
院长留下李珮冉估计还有其他事情要谈,我们道了别。
孟晨阳真是办事周到之极的人,他叫了辆皮卡,把许䜦的标本包起来,带到车上。这一切他没让我去现场参与,担我再受到刺激。
拉到火葬场,他告诉那里的工作人员,打开透明长形标本箱,帮着缝合整容。工作人员要死亡证明和死者身份证,孟晨阳不慌不忙说,马上送来。
他的那几位铁哥们开个死亡证明是多容易的事儿啊,但是身份证……不用担心,这个小地方儿很容易就摆平了,泌尿科的刘尧主任找到他的朋友们民政局,公安局的,一个下午证明出来了:“一具无民男尸无人认领被做为医学标本使用,现报废需要火化处理。”这下连死亡证明都省了。
我在火葬场会客室等着,孟晨阳处理完这一切后找到我:“你要不要最后再看一眼许䜦,他们已经给他整好容了。”我摇了摇头,不忍看他,我相信许䜦也绝不愿意让我看到原本英俊的他最后落得……
孟晨阳自己去了……
好久,他抱着一只黑色的骨灰盒走了过来,我站了起来,视线再次模糊成雨雾,雨雾中仿佛世界上最俊朗的那个男人正昂首阔步,笑容满面地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