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碎影（四十四）

　　2016年7月25日

　　上午照例忙碌，查完房处理完医嘱，护士通知：门诊给我收了一个病人。

　　今天我又值班，谁值班，门诊那天收入院的病人就归谁。

　　病人已经上来了，护士正在给他做常规入院检。我告诉小薜和小魏，要来个病人，这病人分给小魏了，叮嘱她过会儿看看护士入进来没有，住在几床，记得去查体，写首程。

　　我的病人都分给小薛和小魏，由他们俩做一线管床医生。

　　我和另外一名将要做搭桥手术的患者家属在我的小办公室里做术前谈话。

　　一切可能出现的风险一一祥细解释给两位家属，解答家属各种疑问，临了，家属没有异意和不明白的地方了，我又把术后注意事项逐条说了一遍。最后，谈话结束，我叫小薜过来，打印各种知情同意，让家属签字。

　　小魏过来了：“吴大夫，病人收到21床了，我去问完病史，查完体了，他家属非要见主治大夫……”

　　“哦，好的，我去看一眼病人吧。”小魏跟着我一道下楼。

　　我们科凡副高以上的大夫，都有一间自己的小办室，在楼上，以方便写文章，查资料等。我们科上、下二层，共80张病床。

　　我边走边问：“门诊初步考虑是什么病？病人多大年龄？重吗？”

　　“初步诊断是克山病，70岁老爷子，不算太重，不过慢性心衰……”

　　病区的上午总是刀光剑影，大家忙得象扑灯的飞蛾，走廊上医护穿梭。

　　小魏朝我努努嘴，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徒然，我蜡化了，苏里南站在走廊前面，我眨巴眨巴眼，眼花成这样，把相似的人看成熟人？

　　千正万确！就是这小子！我最讨厌公私不分的人，更讨厌粘粘乎乎的男人！上班时间敢来到科里找我，这不是要戳起我的邪火吗！！！

　　我的嘴刚一张，小魏又努嘴：“这就是。”

　　“就是什么？”

　　“新入院的21床的家属……”小魏小声明显变小，期期艾艾。

　　什么？我没听错吧？谁是谁的家属？

　　“哪个？”我不相信，又补了一句。

　　“就是他……”小魏用手点指墙边站着的苏里南。

　　我的胃突然开始翻搅，我勒了个去！他？患者的家属，他家不是在上海吗？怎么跑北京看病了？还专门跑我工作的医院？70岁老爷子，八成是他爷爷了？

　　这真是无处不逢阴，巧得不能再巧，蹊跷得上天入地。不管怎么说人家是病人方，我是医者，公归公，医者仁心。

　　想到此，我大大方方走上去，清了清嗓子：“您是21床患者的家属？”

　　“是啊，您就是主治大夫？”他一幅求人看病的恭谦样子，滴水不漏，伸出手，十分礼貌地示意握手。

　　我佩服他高超卓越的演技，好吧，谁怕谁，咱从此就剩下医患关系了，我微笑着，亲和力很强却不卑不亢，蜻蜓点水般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先去看一下病人，看完您去办公室，找我谈，怎么样？”

　　“多谢大夫，冒昧问下，大夫您贵姓？”我前面大步走向病房，他和小魏随在后面。

　　我心里直骂，装大瓣蒜还装出节操了，不认识我是吧？

　　“吴大夫……”小魏没等我说话就替我答了。

　　病人心律不齐，心界扩大，轻度腹水，双下肢浮肿，哮喘……符合克山病的临床体征。

　　我开始问大爷病史，大爷一开口，一嘴东北大包米碴子味儿。苏里南当初给我介绍说他祖辈江浙人，什么时候跑东北“生”了个爷爷？算我眼拙，这大爷一看就是农村人，苏里南在搞什么鬼！

　　问到家族史，大爷说他父母早没了，兄弟四人，就剩下他了，他膝下无儿无女，娶过一回媳妇跟人跑……大爷气短着，却用一张没几颗牙的嘴开始滔滔不绝地唠起来，我心里好笑，不准备制止，让他继续讲，他无儿无女，哼哼，看你苏里南怎么收场……

　　不光不阻拦，我还要抱把柴火，让它燃……

　　“大爷，那您的这位家属是……”我心暗笑，加上一把，催催。

　　大爷登时话止，不知所措地半躺在被子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床边站着的苏里南。

　　我也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毫无表情：“我是他孙子。”

　　“……”

　　“这些不便多说，麻烦帮我爷爷看好病就成。”他面不改色。

　　哼！我们也懒得关心你的谎言……把住院费交齐，别让我垫就行。

　　嘱咐小魏把各种诊断克山病的检查化验开全了，我们不能误诊。

　　把医嘱开了，给病人先吸上氧。

　　我低头忙碌时，没注意办公室气氛骤升，那帮小医生们简直手舞足蹈，就连小魏都加进去了。

　　“吴大夫她们组刚才收了个病人，那个家属简直简直帅呆了……”

　　“是吗？比宋仲基如何？”

　　“宋仲基太娘，21床那帅哥，噢，别提多有范儿了。”

　　“那比宋承宪呢？”

　　“别提那些嫩豆腐韩星，这是现实版的，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帅？”

　　“真的呀，还在吗？”

　　“我们去看看……”

　　我一转头那些花痴真的起身簇拥着走了。

　　该死的苏里南，来我身边炸窝了。到底要做什么？？真伤脑筋，更可恶的是，这群花痴。我头都要炸了。

　　一会儿工夫，一群花痴眼露精光，喜形于色地回来了，真丢医科生的脸。至于这么流着哈拉子看帅哥吗？

　　“哇塞，真他妈的帅！还好像很成功的样子！穿得特别考究，身上的香水味……好闻极了，一定是高级香水儿”

　　“就是唉，小护士们也假装给别人测体温，进去看人家，长得绝了。”

　　“要是我有这样的男友就赚了。”

　　“小宋，那你赶紧泡他呀……”

　　花痴们闹哄哄地评头论足，主任进来了，用他特有的公鸭嗓子高声道：“吴大夫新收的21床，明天请科里大夫吃个饭，这病人是我一老朋友，盛情难却，明天不值班的都去啊，晚上七点，金钱貂。吴大夫，多关照一下这个病人，我老熟人。”

　　有你的！这么会儿工夫，把主任给摆平了？

　　什么熟人？我不愣不傻，是糖衣炮弹把你砸成人家的熟人老朋友了吧？苏里南，高！给你点个赞！

　　“主任，我今天值班，明天吃饭我就不去了吧，家里正好有点事……”

　　“那哪成啊，你是他的主治大夫，人家点名道姓必须邀请你去，家里的事先放放，就顿饭，花不了你多少工夫，说好了啊，除了值班的，全部去。”

　　小医生一阵欢呼！

　　这是要逼宫是吗？我还真被逼上他的道儿了，棋高一筹。

　　行啊，苏里南，我们不就是分个手吗？不至于你兴师动众整个爷爷来吧？

　　算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走着瞧。

　　真病，我认认真真帮你。

　　假作真，我捧你，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