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日#

　　院长找我。

　　原因是国家安全部某二级部部长把我告到他那里了。

　　两周前，我收治了一位65岁的老人，心梗。送他来医院的是一位司机。司机说，这个某某部长的老丈人。

　　同时我接到医务处的电话，说的就是这个病人，要求我务必收治。

　　从收治入院那天起，我查房时，老人就一个人，早晚也没人给送饭，他在医院病区食堂定饭吃。他是重庆人，小桌上总是剩菜剩饭，护士查房时总是说他。

　　有一天早上查房，走到他床前，一股浓重的尿臊味，我左找右看，发现他床下面，有脸盆里满满地全是隔夜尿，赶紧叫来护士处理掉。护士和我报怨：“你给27床开个陪护吧，每天外出检查，买药，门口打饭，洗饭盒都待我们做，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让他家人来吧。”

　　同天，化验结果回来，发现老爷子有血液方面的疾病，当下做了个骨穿送检，结果非常不好：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慢性期。

　　我从病历上找到他女儿的联系方式，打了二十几个电话无人接听，又发短信告之，也没见回复。

　　于是去问老人家，老人家说，他和老伴是来北京给独生女儿看小孩的，刚来两个月感觉心口很不舒服，一查就住院了。女婿女儿忙，老伴还要照看三个月大的外孙……

　　他女儿女婿的家就在医院附近，忙到没空看生病的老父亲？

　　我告诉他必须找家人来陪床。

　　第二天，他老伴来了，我只好把病情和不是很明白的老太太讲了，想让她转告她女儿，老爷子状况非常不好，希望他女儿女婿能来科里，我要和他们交代病情，看下一步家属希望怎么治疗，转到血液科还是继续留在心内科……

　　老俩口依旧定饭吃，我催老太太，女儿女婿怎么还不来，她艾艾期期：“他们忙，没得空。”

　　真是无语了，父亲命在旦夕，独生女连面都不露，奇葩！

　　同病房另外一名老爷子，也是我的病人，心梗，人家天天儿子女儿晚上过来送饭，陪遛湾，鲜明的对比。

　　两天后，老太太也不来了，老爷子又是一个人，需要家属签字的检查，都是那位司机代劳了签了。

　　老人用的一种药，过敏了，皮肤起了零零星星的药疹。

　　这下，他女婿露面了，那位半老头子部长晚上来科里，正好我值班，对着我厉声质问，为什么让病人过敏？感觉我是他家佣人，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以前给他和他爱人打了无数个电话，不接不回，病人不问不闻，现在有点药疹来兴师问罪，天底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我一肚子怒火，还是压住，和他心平气和讲，没什么事情，明天就消下去了，每个人对药物反应不同，这是口服药，没有预先的皮试之说。

　　他居然不依不饶，说要找主任反应。

　　这会儿，我耐心完全耗尽，告诉他随便找，找谁都行。

　　他举着电话，耀武扬威，给他老朋友，我们的院长打电话。

　　院长唯唯喏喏，人家是部长，他巴结的好对象。

　　院长找我过去，他并没有心平气和地了解下情况，而是拿着他的臭架子，一顿说教，总之就是我态度不对，给对方道歉。

　　道歉？笑话！士可杀不可辱！

　　医者待患者，不是因为你的地位而区分待你。

　　我当然拒绝，我没有任何错误，皮疹药物说明上写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本药的副作用之一，用药前和病人交代过，病人同意才用的，再说了，几颗皮疹，根本不用处理，停药自然就好了。

　　他要真的关心病人，不会那么对待老人家的！

　　回到科里，主任摆着幅苦瓜脸给我，我不会也不准备取悦权势，医者仁心，做到这点，我就问心无愧。你们爱高兴不高兴。

　　……

　　下午，我休息，去会孟晨阳。

　　现实和梦境都是阴云密布，让我的心纠结，活得好累。

　　孟晨阳穿着军装，我来到他办公室，他说办公室不方便，不时有人进出，他带我来到他们单位招待所，招待所一间办公室里。

　　孟晨阳是那种棱角分明，五官很立体的帅哥，军装穿着使他正经了不少。

　　我暗自琢磨，我找的这些真假男友都蛮帅的。

　　我们的谈话是这么开始的：

　　“谢谢你能见我……我想知道两个问题，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为什么要甩我？”我刚问完，孟晨阳欧巴罗似的脸“噗嗤”笑了。

　　“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直接。”他一只手敲着桌子:“你真连大学时候的事情也忘掉了吗？”

　　我一愣：“没有啊。”

　　“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

　　不对，他不是我同学，这点我太确定了，別想耍我。

　　“你说说，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在读博三，你当时是大二。具体的，我不想讲，希望你好好想想。”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我……”

　　“你不光是忘掉了工作时期的事，连大学某些事情也忘了……你是不是选择一些不想记起的事忘记掉的呢？”

　　真的是这样吗？我脑子又混乱了……

　　“你是因为我受伤失忆把我甩掉的吗？”我不想想前面的问题，抓住后一个问。

　　“……”

　　孟晨阳默默盯着我，没有回答。

　　“换个说法，当初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后来怎么就厌烦了，正好借着我失忆甩开我的？”

　　他眼睛一亮，似乎笑了笑：“怎么看上你的？”说完这句，他突然大笑，笑出眼泪的那样。

　　真是有毛病，有什么好笑的，等他停下来，我问：“你没看上我？是我追你的？所以把你笑成这样？”

　　“不，不是，你没看上我。是我看上你了……至于怎么看上你的。”他又笑。

　　我真有些恼火了。

　　“我在食堂，听见有个女生咬牙切齿地和她的好友抱怨，说她们队男生太贱了，让护理队的妖精插队买饭献殷勤，看见她却当空气，都没招呼她来插个队……她给护理队女生起个绰号：见男春”

　　我想起来了，确实当初我常抱怨，护理队都是女的，能歌善舞，不像我们天天就知道学习。再者护理队特别崇拜医疗队男生，而我们恰恰看不上自己队的男生。于是男生在她们中间找到了存在感。

　　“那这个女生就是我？”

　　“你还不傻嘛。她说完了，我觉得很好笑，多看了她两眼，小妮子长得不算差，肯定人缘不好，才吸引不住男生。第二次接触还是在食堂，那天，我买好饭刚找了张桌子坐下，就来了个女生，端着一碗汤，嘴里嘟囔着，她盯着汤看了一分钟，突然把汤递给我，两眼闪着小星星：“我刚在小炒窗口买的三鲜汤，一下也没动过，我以为三鲜汤像我家的呢，海鲜汤，没想到是猪心猪肝猪肺，这样的猪三鲜……””

　　是的，这档子事我记着，有一年我确实买过一个三鲜汤，没曾想是令我大跌眼镜的猪三鲜，把汤给同桌的人了，原来……

　　“你慢慢回想，我点到为止。”他看着发愣的我。

　　“那，我们怎么就擦出火花了呢？”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缓缓说道：“我就是这样被你点燃了，你，没有打火。”

　　“啊？”

　　“啊什么啊，所以，我不可能甩你。”

　　“你到底是不是我男朋友？”我有点急，绕来绕去，我更糊涂了。

　　“是的，只要你愿意。”他又紧盯着我的眼睛。

　　“你甩了我！为什么不承认，或者你压根不是我男朋友！”

　　“你自己会想起来的。”他幽幽地说。

　　我不想再继续了。

　　临走时，他还是一句话：有事随时找他。

　　我勒了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