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温暖的爱

  绘画教师张望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人生中的一个大危机。

  从一个小时前,在他画室兼职的谢小姐带着那个男人到画室来开始,那个男人就一直用威慑的眼神盯着自己,就像盯住随时可能侵犯领地的野狗一样。

  那个男人,就是初遇时谢华年画在纸上的男人,似乎是叫神……仙……啊,沈弦。

  坦白说,张望有点小困惑。

  他觉得沈弦和谢华年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或者时不时拌两句嘴的对话,怎么看都已经是老夫老妻的既视感嘛。

  可谢华年却坚决否认沈弦是她的男朋友。

  这是为什么呢?

  要让张望来评价的话,他觉得沈弦和谢华年,这两个人明明很般配啊……

  而沈医生的危机感则要“质朴”得多了。

  他就是单纯忍不住瞪着出现在谢大小姐身边的男人而已。

  啊,其实他从老早以前就这样了,就算是陆弘,刚认识的时候也被他足足瞪了三天呢。

  虽然说这位张老师看起来是一副草窝头胡茬脸不修边幅土文青的模样,完全不是大小姐的菜才对——可是程锦那种也不应该是啊!

  想到谢大小姐“剑走偏锋”的审美倾向,沈医生顿时又是一阵胃痛。

  忽然他听见有人在他脚边问他话。

  “眼镜叔叔,你的眼镜呢?”

  沈弦低头一看,正对上张一一那双闪亮圆润的大眼睛。

  “首先,镜框那种浮夸的东西我早就已经不戴了;其次,我明明是哥哥啊,是大哥哥啊,臭小鬼你为什么要叫我叔叔!”

  其实有什么必要跟小孩较这种真啊……

  沈医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张一一却一脸不服。

  “可是你不是我爸爸的朋友么?”

  “那个大姐姐也是你爸爸的朋友哦,你敢喊她‘阿姨’试试啊?”沈弦坏心眼地指了指正在和张望谈话中的谢华年。

  张一一也扭头看了一眼谢华年,嘟着嘴。

  “谢姐姐是大姐姐哦!”

  “为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是‘叔叔’啊?!”沈医生略有点抓狂。

  “因为我长大了是要娶谢姐姐的哦!臭大叔!”张一一理所当然地睁大眼,还没忘冲沈弦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啊,熊孩子果然都很讨厌呢。

  沈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要殴打小朋友的冲动。

  “你怎么连小孩儿也欺负啊?就不能老实点好好呆着?”

  谢大小姐嗔怪的声音传入耳中。

  沈医生悲愤地捂住耳朵彻底缩回座位里。

  嗯,熊孩子就是万恶之源。

  万恶之源!

  谢大小姐和张老师的谈话,核心意思可以概括成三个字:“合作吧。”

  张老师久久都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谢大小姐说:“我们出资收购你的画室,同时你可以自愿出资或者用知识产权参股成为公司的股东,公司成立以后,画室现有的全部资产及各项前置许可、包括培训资格之类的由公司全部继承,美术培训作为公司的一项重要分支业务会持续发展,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继续参与,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把精力留给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张老师盯住谢大小姐闷了半晌,疑惑地说:“啊?”

  谢大小姐揉了差点抽搐的嘴角:

  “一、我出钱买你的画室,但你还是可以继续当老板,只不过变成老板之一而已;

  “二、我出钱把你的画室做大,设立更多的教学点,聘请更多的老师,收更多的学生,赚更多的钱;

  “三、你不用再被画室的琐事困住,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画你自己想画的作品,我可以出钱给你办画展、办沙龙,请喜欢艺术收藏的客人来参加,买你的画,还可以帮你去参加顶级的赛事,带你上业界前沿的媒体,让更多人看到你的作品,喜欢你的作品;

  “以上,要跟我混吗?”

  张老师张大嘴愣了半晌,擦擦口水,又捏了捏自己的脸,一秒跪拜。

  “女王陛下,请带我一起飞!”

  喂,说好的艺术家的气质、文艺青年的节操呢?

  完全败给钱了啊?!

  沈医生在一边不满地腹诽。

  “所以你之前跑来这破地方‘打工’就是为了这个啊。”

  离开画室回程的路上,他才憋不住地吐出这句话。

  “嗯,不亲自上前线永远都只能纸上谈兵的吧。我想亲自判断一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谢大小姐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致,有一搭没一搭玩弄着沈弦挂在车里的挂饰,“而且你不觉得张望这个人很有趣吗?他这个画室这么小,又偏僻,生源却源源不断地增多,有些学生甚至坐两个小时公车来这里,就为了跟他学画画呢,这种吸引力很了不起吧?他的画作也很了不起。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哦,这家伙可是能做招牌的。”

  “啊,你就是看人超准所以才看上程锦的啊。”沈弦咧嘴,拐过一个弯道。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小心眼?到底还要念多久才够啊?”谢华年顺着惯性气愤地瞪着眼扭回头,毫不留情地在沈弦脑袋上揍了一拳,“再说程锦到底怎么了?合不合适做恋爱对象,跟别的没关系的吧?人家的咨询所现在发展很好哦。”

  “你还知道他的近况啊?”沈弦觉得自己的嘴无法控制地咧得更大了。

  “知道近况怎么了?要你管!吵死人了!”谢大小姐超不满意地又狠狠一拳揍过来。

  “可是——”

  “闭嘴!”

  短兵对接一回合,完败。

  被禁言的沈医生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改变了话题的航道。

  “我是说,就算这样,你给那个草窝头的好处也太多了啊?”

  “多吗?”

  谢华年侧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双手紧握方向盘的沈医生。

  “可是我跳过孵化期直接有了一家盈利模式成熟且立刻就能增长利润的公司啊。而且重点是,这公司是我的,不是爷爷的。”她顿了一下,仿佛可以强调,“想要成全自己,就得先成全别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一个人也能走的路呢……无论哪条路。这个道理,明明你以前比我更明白的啊。”

  瞬间,沈弦觉得失语。

  胸腔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汹涌澎湃着,仿佛随时都能冲出来。

  “接下来只要在现有的基础之上做好内容,有了可以深度开发的内容,就能吸引更多的资金向下游拓展了——”

  他听见谢华年轻声的自语。

  “所以呢?”

  “所以?”谢大小姐一副已经被气笑了的模样,伸手又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所以,等到产业链成型的时候,就算我不去找爷爷,他也会主动来问我需不需要他的钱啊!啊不,说不定都不用等那么久呢,我觉得三天之内他就会来找我了。那可是号称能嗅出“钱的味道”的我的祖父大人哦。”

  “……你这样说自己的爷爷真的好吗?”沈医生差点一头栽在前窗上。

  但谢华年是认真的。

  “拜你所赐,我可是被迫提前在爷爷和媒体面前放了狠话的。如果战败了,你小子给我以死谢罪啊!”

  她骤然收敛起所有的笑意,用甚至可说肃杀的神情,紧紧盯着沈弦。

  沈弦怔了良久,终于认输地失笑。

  “我有点放心了。”他无意识地放松了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我之前还一直担心得不了,怕你会后悔,然后一定就会讨厌我了。”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谢华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家世啊!遗产啊!好多钱啊!”沈医生牙疼地释放了盘桓心头多日的吼叫。

  “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啊?”谢大小姐差点把眼珠子掉地上。

  “可是那天你说的那些话……”

  “你以为我要跟家里决裂吗?”

  “呃……”

  “为了你啊?!”

  “哈哈……”

  “你原来是这种蠢货吗?”

  “骂‘蠢货’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

  “啊,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了呢——”

  “请不要这样!”沈医生不顾形象地哀嚎起来。

  “我到底什么时候指望过家里的家产啊?如果没有赚到更多钱的能力,就算将来继承了家业,也只会很快败光而已吧。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不用努力也能坐拥金山的富X代啊?钱这种东西可是很容易从指缝里流走的哦!其他人会有奇怪的幻想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无聊的脑洞啊?原来你对我的了解只到这种程度而已吗?”谢大小姐挂着“原来你是这种白痴”的嫌弃,一口气把反问砸在哀嚎中的沈医生脸上,完全以庭审的气势。

  沈弦根本无言以对,只好求饶地双手合十——然后立刻被一记暴怒的“好好开车”骂回了方向盘上。

  谢大小姐愤愤揪住沈医生,足足训诫了十分钟,好不容易消了一点气,才终于放开那只已经通红的耳朵。

  “如果做了爷爷无法认可的选择,就要堵上荣誉和性命去证明自己是对的——我和爷爷之间就是这样约定的。”

  她安静了好一阵,换了沉静语调,重新开口。

  “所谓家族世代传承的遗产,也并不是钱,而是这种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及一切可以为能者所用的资源。钱虽然也很重要,但只是副产品罢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从小每一个人都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接替祖父和父亲,站在大厦的顶层,俯瞰每一盏闪烁的都市霓虹。以前我一直觉得很无趣。那种冰冷又遥远的东西,伸出手去什么也摸不到。但是现在,我要依靠自己的实力站到那个属于我的位置上去,并不是作为任何人的继任者,而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因为我终于确定了想要站在高处的理由。”

  她脸上的表情认真极了,纤长睫毛下乌黑的眼睛里,隐隐似有光华闪动。

  沈弦不由看得痴了,差点手一软直接把车开进沟里。

  “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理由’那句并不是在说你——你给我好好看路啊,我不想出车祸死在这里!”谢大小姐“嫌弃”地把那张帅脸推回一个正常司机应该摆放脑袋的位置,才又缓缓说下去,“我还是喜欢漫画,无论如何也想在这个领域做些事,想参与其中,想创造能够被全世界看见的作品。只要想着这个目标,心里就会很澎湃,充满了动力,很多以前纠结着放不下的事也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了。果然,人生第一重要的还是理想和事业啊。”

  “说的是啊,我果然只是那个‘爷爷无法认可的选择’呢……”沈医生默默在心里流下了泪水。

  “嗯,而且你最近还表现得越来越无法被认可了哦。”谢大小姐用力点了点头。

  “华年你认真的啊?”沈弦哀叫着,再次焦虑地扭头望住谢华年。

  结果他彻底看清了大小姐显然已强忍了很久的笑脸。

  “逗你的,笨蛋!”谢华年用修剪精致的指尖在沈弦脸颊戳了两下,然后又在下一秒指着窗外的路面开始了新一轮的轰炸,“你又在扭S形了!到底行不行啊你?你以为你开的是蛇啊?!”

  沈弦听着耳边熟悉的嗓音。是一如既往趾高气昂的语调,干脆利落的风格。他终于也怅然笑出声来。

  其实很失礼。

  华年或许曾经因为恋爱而困扰,但她却从未被困住。

  她凭借自己的能力驱散了阴影的吞噬,从淤泥里走了出来,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应该说,她终于在那条想要选择的路上稳稳地迈进了一步。

  相比之下,满脑子只剩下争风吃醋的自己,像个小学生一样一言不合就玻璃心起来蛮不讲理的自己,甚至还要把如此幼稚的想法强加在华年身上的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在听我说话……”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难道不是你吗?”

  “原来你对我的了解只到这种程度而已吗?”

  难怪华年会一次又一次这样他骂。

  难怪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作可以成为“伴侣”的人来看待,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依然只是一句含糊的“还不清楚”而已。

  果然,如此难堪的他自己,根本就不配吧……

  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揪住程锦刻薄个没完没了。

  沈弦尴尬地缩了缩僵硬的脖子,偷摸去看坐在身边的谢华年。

  人其实是生而有别的。

  成长的起点,家世环境,所受到的教育,决定着一个人的眼界、心智、思考方式,决定她或他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所以有些人才会轻易被微不足道的失意拖下深渊,而另一些人,却立刻就抓住了利害,即便已至绝地也能精准反击。

  所谓人人平等只是并未实现、或许也永远无法实现的乌托邦罢了。只是纲领和追求罢了。是为了让芸芸众生不要那么痛苦绝望而注射的麻醉剂。而世人或不愿道破或不愿承认的残忍真相,不过是有些人生来就站在更高的位置,看着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风景,成为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臆测、更无法理解的人。

  这真相所包涵的,不仅止于金钱和权力,但却与金钱和权力密不可分。

  程锦看见了这样的真相,所以他以他的方式做出了选择。

  王不理也看见了这样的真相,所以才会气急败坏,俨然被夺走了鱼干的炸毛猫咪。

  而他自己呢?

  他,沈弦,自认为站在谢华年身边且能够永远站在那里的男人,他又究竟是怎样的呢?是看破却不说破的沉默者?还是浑浑噩噩的无知者?亦或是愤愤不平的叛逆者?

  也许都不是。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尤其对华年来说,他究竟算是什么。

  但只有一点,只有一点他是完全明白的。

  他知道他的心。

  人生不过一场背负枷锁的旅途,能够获得完全的自由的,只有心。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听从心的声音,哪怕任性也好,有些事,有些人,绝不放弃,绝不妥协。

  当天把谢大小姐送回去之后,沈弦径直把车开去了姐姐沈乐的家。

  和从小不让家里人省心却好好“继承家业”做了医生的弟弟完全不同,一向是乖乖女的沈乐在老老实实从新闻系读完研究生又在某知名时尚杂志社上了三年班后的某一天,突然毫无预兆地辞职了,而且是裸辞。当时简直吓坏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母亲,外带气绿了父亲的脸。但沈乐却什么也没多说,只留下一句“想要活得更像自己一点”就离开了家,租了一间便宜的地下室,做起了美妆博主和时尚买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靠着专业媒体人的经验和敏锐,至今已然是个粉丝以百万计的网络红人。

  虽然沈弦每天都很想告诉那几百万个粉丝,他姐看起来又乖又甜其实是个超级人形自走八卦机。

  沈乐对八卦的敏感程度和热衷程度,从她端方高雅品位精致的外表上,是半点痕迹也捕捉不到的。好在沈乐的兴趣仅限收藏而已,倒是没什么扩散八卦的爱好。不过想想自己那点破事搞不好姐姐什么都知道,总还是免不了有种心虚的感觉吧。

  所以沈弦其实有点犹豫。

  到底该不该到姐姐这里来呢?

  不过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约见地点了吧。

  毕竟他可是要来和姐姐的那位大学同窗好友见面呢。

  萧子棋。

  沈弦到沈乐家的时候,萧子棋早已先到了,正靠在沙发上喝着薄荷酒,笑着和沈乐聊天,看见沈弦进门,挑眉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手势,算是迎接。

  “大白天就喝上了……还自称是约我来谈‘正事’的。”沈医生摆出一张嫌弃脸,丝毫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走到吧台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然后走到萧子棋面前,示威似的喝了一口。

  “你还有底气教训我呢?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啊。”萧子棋翘着修长美腿,似笑非笑地扯起唇角,“是你故意的吧,那些照片,你故意让Aileen拿到手。”一句话,眸光骤然锋利。

  “谁?”沈弦略偏了一下脑袋,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脸,“啊,是萧小姐的那个可爱后辈啊,娃娃脸,脸颊上有小雀斑的那个对吧,她怎么了?最近还好吗?”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萧子棋干脆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玻璃与茶几相撞,发出“叮”得一声清响。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眉间紧锁的是冷峻的质疑。

  沈弦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又咬紧了牙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萧子棋所说这个Aileen,名叫朱艾琳,是新到萧子棋手下做事不救的实习生,曾经因为萧子棋的关系和沈弦打过一次照面——直到沈弦再次找上她之前。

  而沈弦找她是为了那则突然就成了头条的“新闻”。

  等在小姑娘常去的酒吧,装作不期而遇的惊讶模样,轻车熟路地在闲聊中透露出一点引人遐思的关键信息,引起女性的关注和兴趣,对沈医生来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虽然他的目的并不在于勾搭小姑娘。

  朱艾琳是那种初出茅庐野心勃勃的女孩儿,心机灵巧,有许多小聪明,伴随着小危险,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抛出适当的诱饵,她就会立刻像鱼一样咬上来。

  所以沈弦“不经意地”让她听到了“已经被大小姐扔出来睡了半个月客厅”、“周末带她到哪里去散散心才能原谅我啊”、“啊,一不小心就对你发牢骚了,能不能替我保密呢”之类的话。

  之后的一切发展,都是可以预料的套路。

  急于搞个大新闻的小记者按图索骥地拍到了那张街头拥吻的照片,不顾前辈的阻拦,抢先在网上捅了出去,一发而不可收拾。

  被骂只是预想之中的连带反应里最轻的一项。

  但沈弦不后悔。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做了赌命一搏的事,才能强行站在了现在这个位置。

  虽然这么荒唐的蠢事,如果被那个大小姐知道了,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再也不想看见他的脸吧。

  “我已经和谢氏的公关沟通过了,后续的重心都会放在华年的新公司上,这样大家就都会以为只是大小姐‘开张大吉’的‘彩头’而已了吧。”沈弦撇开视线,毫无意识地皱起眉。

  “对啊,所以是Aileen造谣咯?还是为了配合‘利益相关方’制造了一个假新闻?你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吗?”萧子棋却伸手一把拽住沈弦衣领,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如斯压迫感瞬间让沈弦焦躁起来。

  “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用力拍开那只掐在咽喉前一寸的手。

  “我打什么鬼主意?”

  萧子棋难以置信地挑眉,嗤笑一声。

  “看在沈乐的面子上,看在咱俩那点‘交情’的份上,我可是真心想救你一命的哦。”

  她抱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发怒的冲动,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

  “照片是Aileen自己去拍的,还是你另外找人拍了送给她的?这件事除了你们俩之外,还有没有第三个人搅在里面。”

  “萧小姐你算第三个‘人’吗?”沈弦仰脸靠进沙发里,露出个嘲讽的冷笑。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沈乐立刻按住了他。

  萧子棋略眯起眼,用她惯用的打量猎物的眼神盯住沈弦看了许久。

  “沈弦,媒体是可以杀人的。你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之前才会那样提防我的吧?那你为什么不提防Aileen呢?”

  她沉下嗓音问他。

  “你觉得她不过就是个急于上位的小姑娘,跟那些你连名字和脸都从来没记住过的漂亮小姑娘一样,随时可以被淹没掉,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也不会有任何杀伤力是吗?你怎么可以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说的是呢,我最近脑子确实坏掉了吧。”沈弦嬉皮笑脸地打了个哈哈。

  像是早已预判到这种反应,萧子棋几乎没有理他。

  她只是沉静地下达指令。

  “你现在立刻回去找谢华年,把你这些犯蠢的破事全都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去把这件事了了。你自己不许出面,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跟Aileen有任何往来。至于事了之后谢大小姐要怎么收拾你,都是你自己作的。”

  沈弦似笑非笑地赖在沙发上,没有动,没有任何反应。

  萧子棋等了片刻,眉心愈发拧成了结。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吗?”她冷冷地反问,“你自诩跟在谢大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了,你知道谢家有多少产业,与多少大小公司有利益关系吗?谢氏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风评,除了‘低调’、有优秀的公关团队之外,你知道他们在多少你看不到、甚至从来没想过的地方撒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曾经带头跟拍过那位大小姐的记者现在都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还有那个被揍了的,对,虽然当时似乎是给了让对方满意的位数,但钱这种东西可是很容易带来灾祸的啊。而这些事甚至根本不需要谢家自己人开口啊!区区一个刚入行的实习生,简直就是蝼蚁,真的以为能拿这种无聊的桃色垃圾从龙的身上拔下鳞片吗?在社会新闻上捅了篓子的,还有可能被发配来做娱乐边角料,比如我这种的;栽在花边新闻上的能被扔去哪里?拜你所赐,那丫头的职业生涯已经完了啊,也许人生也就这样完蛋了啊!”

  啊,这长篇大论的说教……

  沈弦不堪其扰地反驳:“我只是‘不小心’让她怀疑了我和华年的关系,顺便‘不小心’让她知道了一下行程而已。又不是我让她去这么做的,她自己想要走捷径,就该想得到后果——”

  “没错,Aileen是活该!”

  萧子棋截口打断他。

  “做了蠢事就该付出代价。但你以为她不会因此迁怒于你吗?你怎么知道她死以前不会拉你垫背?醒醒啊,笨蛋!任何圈子,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破坏了游戏规则,就会遭到规则的反击,到那时候,谢大小姐不会有任何损伤,会死的只有Aileen还有你而已。”

  “你父亲可是堂堂的教授,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是学界知名的专家,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带着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儿子专程上门去跪地谢罪啊?明明你这个白痴狗一样追着人家摇尾巴摇了这么多年谢家全家上下早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吧?都什么年代了,只是亲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得跪求原谅?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啊!你以为你做了这么蠢的事还能瞒得住谁啊?伯父是在求老爷子宽恕你的愚蠢,保你一条小命啊!”

  “对对,你说得都对!”沈弦揉了揉那张油盐不进的帅脸,起身打算走人。

  走到门口,他瞥见姐姐沈乐在看着她。

  打从他进门开始,沈乐就一直这么看着他,满眼都是担忧。

  这眼神没来由叫他一阵心虚气短。

  “总之我自己知道的,你们就别管了。”他烦躁地用力拉开了门。

  “Aileen一定会找上你的。”萧子棋冷冷地在他身后做出结论,“你骗了她,利用了她,她会恨你的。我可不想陪着沈乐去给你的坟头献花。”

  “嗯,多谢关心了。”沈弦回头看了一眼,挤出个闪亮亮的笑脸,然后“砰”得一声关了门。

  心情已经抑郁到了极点,像有千万奔涌的黑色潮水,找不到宣泄出口。

  为什么我要被那种不相干的人这样教训啊?

  说得好像我特别喜欢这么做一样。

  那些大道理,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可是……没有办法啊。

  那种很无望又不愿意绝望的心情,不想这样原地踏步下去却又无法停下的心情,已经无法抑制了。

  这样在心里恶狠狠控诉着,却还是不由自主把车开回了那所公寓,待醒神时,已经手足无措地站在了玄关前。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

  绑着发带束起前额乱发的谢大小姐从电脑前抬起头,一脸茫然。

  沈弦呆呆地站在玄关盯住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两三步跑过去,闷声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谢华年挣了两下没能脱身,也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不由困惑地软声安抚。

  “乖。别闹。我今天必须把这个方案写完啊。”

  沈弦不依不饶地低头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乱蹭,撒娇一样低声吭叽。

  “等你把这一阵子忙过了,让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去你从前和程锦去过的地方。”

  谢华年怔了一瞬,气得笑出声来。

  “我说,你还真是会让人烦躁啊……为什么要去‘和程锦去过的地方’啊?”

  沈弦闷闷地在她身后哼哼。

  “我要把你的记忆擦干净。这里也好,那里也好,任何地方都好,我要你只记得我,彻彻底底地只记得我,再也没有那家伙的影子。”

  “……这是什么新近大热狗血剧里的台词吗?”谢大小姐彻底大笑起来。

  “好过分人家明明是认真的!”沈医生放弃地一头栽进沙发里,用靠枕死死捂住了脸。

  “那我和程锦一起读的大学呢,你要重读吗?”谢华年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拽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后领子。

  沈弦依旧埋着脸,没有应声。

  “小弦,你怎么了?”

  谢华年静静等了他一会儿,终于俯身把那张帅脸从靠枕堆里往外扒拉。

  沈弦别扭地磨蹭了半晌,犹犹豫豫露出半张脸。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犯了错,做了很蠢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谢华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干嘛了?又出去撩妹了?用我现在请医生来给你做血检吗?”

  “并没有做这种事!”沈弦听见自己的后槽牙明显磨出“咔”的一响。

  谢华年一手撑着下巴,费解地盯住沈弦的眼睛。

  “你这家伙不一直都这么喜欢犯蠢吗?我早就习惯了!”

  她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把他拖到投影前的XBOX边上,“这么晚了,你今天别开夜车回去了吧。零食自己吃,游戏自己玩,困了自己洗洗早点睡,重点是——别闹我,让我赶紧把方案好好写完,OK?而且你自己明天也还要上早班的吧。”

  沈弦严肃地眨眨眼,仿佛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的样子,把脸侧着送过去指了指。

  “亲一下就答应你。”

  下一秒就在大小姐“别得寸进尺啊”的咆哮声中被踹飞在墙角。

  沈弦那家伙绝对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大小姐深深地这么觉得。

  一反常态的举止,心事重重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古怪。

  那家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只要像从前那样随便让家里的秘书去查一下就能一清二楚,就像当年琢磨不清程锦的时候。

  但谢华年也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事,她不想对沈弦做。

  沈弦是不一样的。

  要说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一时之间,她也没办法说清道明。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感觉吧。

  就是这种难以言表的“感觉”,让她莫名就踟蹰起来,再不能像面对其他任何人那样杀伐决断。

  所以,当大魔王王不爱领着她家的面瘫大律师找上门来的时候,谢华年忽然一阵烦躁。

  好像私有领地受到了侵犯。

  啊,真是烦死人了。

  这种焦躁的感觉。

  谢大小姐皱着眉,看着王不爱摆到她面前的iPad,嫌弃地拿指尖划着屏幕,翻看那几张监控视频的截图。

  画面上是沈弦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儿,在一家热闹非凡的酒吧里。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唯一略显“微妙”的,是这个年轻女孩儿的身份。据说就是这场无聊闹剧的爆料记者吧,虽然谢大小姐并没怎么关心过。

  但是,既然已经被塞到眼前来了,想不关心也不太可能了。

  “所以呢?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破事根本是沈弦那个白痴作死作出来的?”谢华年敲着iPad屏幕,烦躁地看着她的好“闺(su)蜜(di)”。

  “好像是这样呢。虽然这小子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在犯蠢罢了。”王不爱似笑非笑地玩着她的卷发,看了看身边依旧保持着完美面瘫脸的顾南国,接着说道,“我们本来只是想调查一下那个萧子棋,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意外带出这么个大‘八卦’。总之,保密协议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看看,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让南国去约那位朱小姐见面吧。”

  顾律师十分适时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事先拟好的文件,递上去。

  谢华年接过来,却没有看,而是直接按下了。

  “这位朱艾琳小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正在春风得意地筹备她的新栏目呢,很不正常吧。”王不爱勾起唇角,双眼亮晶晶的,“这些东西,我们能查到,老爷子那边估计早就知道了啊。”

  没错,这种蠢事,祖父一定早就知道了。

  但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祖父大人是在等她先反应。

  性质决定结果。是合作营销,还是制假造谣,将直接决定参与者所要面对的未来。包括沈弦。

  但谢家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与媒体合谋利用桃色绯闻炒作的事,也并不想开这个先河。

  所以祖父是要等看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会维护本家的利益,还是默许这一次啼笑皆非的胡闹。

  即便如此,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个能够决定结果的人。

  如果她擅自越过祖父去和朱艾琳达成协议,恐怕有人会死得更快吧……

  “你们不要淌这个浑水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去和爷爷商量的,但决定权在爷爷,我做不了主。”谢华年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直接把那份保密协议塞进碎纸机里。

  “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一点跟老爷子谈判的筹码呢,这样真的好吗?”王不爱撅起嘴,却还是含着笑的。

  “我不能和这种记者做交易,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不但会一直被勒索,更会被媒体轻视的。”谢华年抱臂靠在沙发上,暗自咬了咬嘴唇,“但是同理,我也不会让爷爷拿这件事来控制我。”

  王不爱挑起眉,“沈小弦可能会吃苦头的哦。你真有心理准备啊?”

  “他活该。”谢大小姐实在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恨恨哼了一声。

  王不爱大笑起来。

  “我开始觉得程锦其实挺有自知之明,也挺知进退了。”她东倒西歪地捂着肚子,一副已经笑出腹肌的模样,好半天才重新撑起身子,趴在了谢华年肩膀上,低声耳语:“可是……有个人这样飞蛾扑火地爱着你,爱到智商都欠费停机了,明明是个聪明人,偏偏只为了你一个做蠢事,不觉得挺可爱、挺感动的吗?”

  “并不想让他这样感动我啊!”谢大小姐欲哭无泪地捂住了脸。

  王不爱却忽然收敛了神色。

  “那就亲口告诉他怎么样?”她略微歪过脑袋,深深望住谢华年的眼睛,压低了声线,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上你的节奏,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哦。所以,你如果不好好做出回应的话,不让他们安心的话,他们搞不好就会一直不停地做蠢事呢。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总有些时候需要你好好说给他知道才行啊。这个道理你明明很清楚的不是吗?”

  心尖不由一颤。

  谢华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可是——”

  可是,那是沈弦啊。

  明明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一直最懂自己的人……那个和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的人。

  虽然,她对他是真的不公平的。

  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着。

  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不承认又不放手的拉扯,根本是她最讨厌的才对啊……

  啊,为什么又陷进这种讨厌的纠结里了啊。

  现在这样的自己,和当初让自己那么痛苦不堪的程锦,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一定也让沈弦痛苦了吧……

  谢华年深深叹了一口气,按住额角闭起了眼。

  “不爱……你说得我有点想吐。”

  “是吗?‘肚子里的蛔虫’这个说法很普通啊。”王不爱嘟囔着侧过脸,问身边的男友,“‘蛔虫’会很恶心吗?”

  “‘蛔虫’?”顾律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恶心呢。”

  “哎?真的吗?”王不爱睁大了眼睛,“我觉得‘蛔虫’还是挺可爱的啊!你看,白白的,软软的——”

  “请你们不要一直重复更不要详细描述了好吗!”

  谢大小姐终于抓狂地抓起靠枕直接砸了过去。

  比计划中提前了几天,谢华年主动回了祖父谢正的大宅。

  “我不会求爷爷您帮忙的。但是,我也不会放弃沈弦。他虽然做了蠢事,但我觉得没能把想法好好传达给他的我也有责任,所以这个过错应该由我们两个一起承担。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他一起好好面对的。”

  她在仔细向祖父“汇报”了接下来的发展计划之后,才异常冷静地面对祖父正坐着说了这样的话。然后听见祖父低沉地问话。

  “为什么?”

  “诶?”谢华年微微一愣,抬起头,正对上祖父含笑的双眼。

  “为什么是沈家的小子?”

  虽然已是八十余岁的老者,祖父却不见半点老态,无论身板还是气度,依旧精盛,莫名就让人挪不开视线。他就这样静静地问他唯一的孙女。

  谢华年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什么也答不上来。

  心里骤然一阵迷茫。

  是啊,为什么是沈弦呢?

  其实这问题至今她也没能想明白。

  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好像本该如此,她甚至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已在那里了,一直在那里,就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对,就是温暖。

  “因为很温暖……沈弦他让我觉得,很温暖。”

  回神时,她已喃喃将这话说了出来。

  她忽然笑起来,抬眼迎住祖父的目光。

  “不论发生什么都会陪着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回到他依然在等着我的那个地方,只要想到还有他在就觉得很安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没关系,这种存在,就像家人一样不是吗?”

  谢正不置可否地把玩着掌中的玉雕核桃,笑容意味深长。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

  “你小时候忽然嚷嚷着要做什么漫画社,我其实很期待,想看看我的孙女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结果上大学时,你放弃了。”

  “等等……明明是你们轮番轰炸非要逼着我去读商科的吧?”谢大小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弄不明白状况了。

  “对,但你也可以选择不妥协。”谢老爷子却笑得愈发愉悦,带着长者坐看小辈犯蠢时居高临下的优越,当然更多的,是慈爱与欣慰,“既然这么轻易就能妥协放弃,你也没可能做成什么大事吧。所以,你重新做出选择的时候,其实我松了一口气。”

  “说什么‘轻易就妥协放弃’……这种话就算是您来说也有点太——”谢华年彻底扶住了额头,简直想把脸按进茶几里藏起来。

  “很过分对吧。一直严格地管制着你,限制你的言行、你的交友、你的爱好、你的理想,一举一动都必须复合完美继承人的身份,反对你的自主选择又在你妥协之后责怪你为什么不坚持——很难过吧?从小就觉得很累,很压抑,甚至怀疑过家人根本就不爱你,只要是个能作为继承人养大的孩子就好,不是你也没关系,是吧?”

  谢老爷子不紧不慢喝着茶,虽然脸上的笑容始终慈祥,吐出的字句却半点不留情面。

  啊,老爷子竟然自己把这种话说出来了……

  这是刮得什么妖风……

  谢华年垂死挣扎地捂着脸,听见祖父语声里渐浓的笑意。

  “可是,就是在这样过分的管束下,你才成为了今天的你。”

  她听见祖父如是对她说:

  “用尽全力,让你成长为现在这样的人,这就是家人给你的爱。或许对你来说,确实很过分,但是,能有这样的继任者,我很骄傲。”

  “爷爷……”谢华年用力揉了揉已然湿润的眼睛。

  谢老爷子显然并不喜欢被打断,即便是最疼爱的孙女也不行,于是摆了摆手,继续最后的陈词。

  “但是你果然已经长大了,该到了让你自己去闯一闯的时候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像从前那样再事事管着你的了。”

  这大概是一句惆怅的感慨,本该有惆怅的剧情。

  “爷爷……”谢大小姐用力撑着前额,抑制不住双手地颤抖,终于在这一刻攒满了一条累积二十五年的怒气槽,以掀桌而起的气势大叫出声来。

  “果然我长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怪爷爷您啊!”

  虽然,爷爷真的很骄傲。

  好容易把祖父大人哄得开开心心之后,谢华年特意去找了沈弦。

  她难得耐心地静静等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从天光大亮等到灯火阑珊,一直等到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挂着满脸倦容的沈医生走出来。

  她开车送沈弦回家,在临分别时问他:“你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事需要跟我说一说吗?”

  沈弦定定看着她,眸光闪烁,良久,到底嬉笑着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在她拉开车门打算离去时忽然反身抱住了她。

  “华年,我爱你,你知道的吧,我爱你。”

  谢华年静静任由他抱住,听着他急促如同擂鼓的心跳,缓缓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的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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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佥

分类:中国现当代小说

状态: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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