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高欢又岂有预知时事的本事。”他叹息一声,“高欢不过是看那株桃花开得正好。”
风起,我回首,大株的桃花如曼珠沙华的烈焰在眼前盛放。带着生的希望与死的绝望。
“好美。”我惊呼出声,“那老夫妇又怎舍得?”我语声落尽,想起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疑问是否会伤害高欢?
我讷讷的回头,不好意思的看向高欢。他却目视那株桃花,唇边带了一抹微笑,“他们彼此陪伴,处处都是桃花。”
“哦。”我意味深长,心中有一些酸楚,有些嫉妒,又有些开心。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划过,方才还晴朗的天,此际却乌云压顶。
“娘娘,快进屋。”他再次回首藏船处,确认之后,紧随我的脚步往屋中走去。
房舍并没有做太多的改变,依旧是当日的布局。甚至门前树下的竹椅依旧维持原有的姿势。冲入门内,门外雨已是哗哗下了起来。
“这雨来的好快。”我忧心的看着门外,“不知绿冉如何了?”
身后无人回应,我抬头望去,高欢已经麻利的收拾好桌椅,又点燃了柴火,“这居室久未住人,有些潮了。”取了一侧的水炉,灌满水,又在火上烧将起来。
那熟悉的程度让我觉得仿似他再此生活过很久。他感觉我的目光,笑笑,“自从买下后,我一个月总要在这里居住三两日。”
他对我的想法观察至深,总能感应到我的疑问,给我简洁明了的回复。
我点点头,雨声越来越大,我看着门外那株桃花,花瓣大片零落,原本盛放的花此际竟是只剩下小小的骨朵了。
“这...”我踏出门外,站立于门檐前,难以掩饰心中的惊讶与震惊。
所谓“雨打风吹花落去”,时光最是惊艳,刹那芳华。
看着那一地的落红,我心中感伤,抬头望天,乌云滚滚,不时一道惊雷闪过的场景似乎在吟咏南军北上的嚣张,乌云压顶令人不见天日。
一把灰色的竹伞出现在头顶,遮挡了不时低落的雨水。
他站立身侧,不言不语。
仿似,那就是我高大而顽强的依靠,任我如桃花老去,却依旧有泥土可供依仗,可供休憩。来日,零落碾作尘,留花香袅袅。
我苦笑,这想法与当日初入洛阳被黑衣人追杀的想法是一样的,带着天人隔绝的无奈,心中一阵悲愤与无奈。
“高大人,本宫几番落难,都承蒙你搭救,本宫感恩在心。”我缓缓说着,眼色空茫,“只是如今南军来势汹汹,怕是不日就要搜到这里,本宫不想连累你。”
我转过身,四目相对。他眼眸转动,带着灵动与宽厚,“娘娘不用担心,属下早已准备好,还请娘娘入屋,听属下细细道来。”
他神色笃定,带着魔力般让我无理由的信任。
我随他入屋,他从一处取来一个小小的匣子,看我一眼,又道,“不知南军何时来搜,倒是要委屈娘娘从此时起,就要做此装扮。”
他拿出那些小玩意,粲然一笑,“娘娘请就坐。”我依言坐下了。
“事急从权,还请娘娘恕罪,属下这就动手了。”他拿出白色的粉末。
我猜到他要做什么,放宽心,点点头。
事毕后,他端了一个小盒子到我跟前,是烟灰,他刚要开口,我已然明了,“是要涂抹在脸上吗。”
二话不说,我立马抓了一把抹在脸上。待涂抹完毕,看他惊讶的脸,我有些羞怯,“高大人,这香灰莫不是不是抹在脸上的。”
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一双手,我不由的想着自己是否自作主张了。
他扑哧一乐,“正是如此,只是属下没有想到娘娘做事如此利索,不愧是草原儿女。”
我呼出一口气,还好没做错,幸好没丢人啊。一紧张一轻松,心情不由得不再那么紧张。
“正好。倒是委屈娘娘这几日都要以此装扮见人。”
他又依计改做一个白发老者的模样。
我们竟做一对老夫妻装扮。
有一刹那的呆愣,他看出我的窘迫,竟是也有些不好意思,悄声解释着,“这屋子虽说偏僻,可免不了有人知道此处居住一对老夫妻,所以以防万一。”他抿了抿嘴,“不过晚上我会在屋外守候。”
他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红了脸,水滋啦一声落在柴火上,虽说吓了我们一跳,倒也从尴尬中抽离,高欢回身把柴火稍微挑拨的小了一点,“娘娘经此奔波,想必也饿了。此处比不得宫内,还请娘娘将就些个。”他边说边倒入一些米粒于锅中。
“能有饭菜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本宫多谢高大人搭救之恩。”这个世道,能有些吃的,已经是天意怜悯,佛祖庇佑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回头,把柴火又点燃的旺盛了一些,“半个时辰饭就好。”他又拿些白菜萝卜放盆里搁着,撒了些盐,就放在锅中,随米饭一块煮。
这吃法倒是头一次见,我好奇心起,“高大人怎的把菜与饭同时煮,只是这夏日快到了,高大人又自哪里得来这冬日的菜。”
他盖上锅盖,又往炉灶里塞了些柴火,边收拾脚边的柴火边回我,“屋内有一个地窖,可以把这些菜储存很久,南军不知何时撤退,是以吃的以清淡长久为主。”
我唔了一声,他的话或者那种一切皆在掌握的态度,让我心安。
我放下心来,放才觉得刚才一番奔波后,脸上竟是火辣辣的热。有些虚弱,想来是饿的,闻着饭菜的香气缭绕,吞咽了一声口水。
而厨灶前高欢的身影令我恍惚,普通人家的细水长流比深宫大院的汹涌澎湃要幸福的多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我一愣,转而转过头去打量屋内的摆设,今生已如此,又何必去想那些不可能的幸福。
土墙,从墙面到屋顶,都是土结构。偶尔有涂抹不干净的地方会露出一些已经枯黄的草。顺着灶火的方向,是里屋,从外屋就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土炕,没有任何的家具。
观察的时候,高欢已经不在灶膛前。发现自己的晃神,我忙向院外打量,雨中,高欢披着雨蓑,正蹲着采摘什么。
我站立门边,发现小院的右侧种了一些蔬菜,高欢正在采摘一些青绿的叶子。雨下的很大,瓢泼般洒落下来,地上有些泥土松软的地方已经出现小水坑。
我见高欢身子越来越低,心中没来由的恐慌和害怕,我唤出声,“高大人。”向前跨了一步。
雨滴低落脸上,迷蒙了双眼,我瞬间想哭,命运多舛,而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这一幕乡村野居的情形,是我渴盼已久的宁和,而因为身份的缘故,我又莫名的恐慌。
眼前有黑影扑上来,扶住我,拖扯我入内。我脚步踉跄。
在椅上坐定,一双温热的手抚上额头,“失礼。”我头昏脑涨,他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娘娘是发烧了。还好这里已经准备了药材。”
锅内穿来铁盆撞击的叮咚声,水也在咕噜噜的冒泡。
“还好。娘娘坚持片刻,属下这就为娘娘熬下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