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天后,贾淼再次到大街上发传单。今天太阳不是很毒,有些闷热,马油路上的热气透过运动鞋传进身体,热得贾淼一阵阵眼前发黑。她的嗓子已经完全不能发声,即使咽口水都会火烧般的疼,疼痛延伸到胸腔。好在发传单并不用说话,只是摆出笑脸冲行人点头即可。正值中午,街上的行人很少,大都躲在办公室或者家里避暑。离老板规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再坚持一下上午就结束了,贾淼暗自想着。
然后,她看到一辆自行车自远处行来,身影很是熟悉,只是这个时间,她已经没有精力研究,转头坐到了那个贴有广告的小桌旁边趴在桌子上。只是自行车越来越近,终于在贾淼面前停下来。然后,她看到了她的父亲。
贾淼的爸爸四十多岁,退伍军人,古铜色皮肤,利落的三七分短发,包括身材都保持得很好,没有像更多中年人那般的皮酒肚。那天,他穿着一件浅灰色上衣,浅色裤子还有一双黑色皮凉鞋。上衣的领口处已经被汗渍浸湿,头发也已经成络,额头也很多的汗。从早晨便骑自行车往这里赶,骑了四十多里地,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能保持成这样已经是很好的了。在贾淼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一个严肃的人,很少笑,说话声音也不大。整个大院的孩子都怕他,可唯独贾淼没事儿就爱坐在他大腿上撒娇,然后便会顺利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而父亲总会在她那辆凤凰自行车的车筐里变出一件漂亮衣服,一双期盼已久的运动鞋,几只香蕉。九几年,这在北方的小乡镇很是稀罕。所以,那时的贾淼在学校里是骄傲的,因为他的父亲。
贾淼也总想成为让父亲骄傲的人。
可是,却越来越不知道做个怎样的人才会让他骄傲。一个被呵护宠坏的小孩,不懂得付出,不明白世事。她还没有来得及明白,就已经踏进社会的大门。
她说,我要挣钱给爸爸买很多好吃。这是贾淼唯一想到的能让父亲高兴的事儿。可此时的自己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贾淼站在那里低着头,她觉得没脸见父亲。他在炎热的夏天骑四十多里地的自行车来看女儿的生活状况,现实竟是如此地不堪。她无法直视父亲眼中失望的表情,甚至觉得她不配得到父亲这般的疼爱和宠溺。
理所当然,那份工作泡汤了。被父亲强行带回了家吊盐水。中暑,扁桃体已经化脓,支气管炎症也上来了。父亲没有说话,母亲一直唠叨说,刚走出校门你就把自己糟踏成这样,每天要按时吃饭、多喝水啊啥的。若以往,贾淼或许会撒娇几句,母亲每天陪着打点滴做好吃的。他们家的整个重心都在她的身上,那让她惭愧无比。她无数次幻想的衣锦还乡,被现实打败了。
其实这场病来的原因贾淼自己是清楚的。找工作的那几天,贾淼在路上看到好多条幅,说非典时期,血库急缺血,号召市民捐献。贾淼想着自己还年轻,又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捐点血怕啥,没准儿就可以救一个鲜活的生命,于是就上了献血车,捐了400CC。还奖励了一个挎包和打气铜,当然这都被贾淼藏起来了,她怕被刘丝和袁思涵看到会被叫傻子。而之后几天接连找工作受创和饮食的不规律,这场病就来了。而家人并不知道,他们一直以为是工作累的,所以都很心疼且一直嘱咐她不要去那个培训班工作了,还考虑让贾淼在小镇附近找个工作算了。不得已,贾淼如实相告,并说自己壮得跟牛一样,不可能就三天累出病。于是,父母、哥哥集体骂她“傻”,献血这么大事儿说去就去,得多少鸡蛋才能养这么多血呀。贾淼就这样在甜蜜的絮叨中再次踏上了找工作的征程。临行前,父亲塞给贾淼几百块钱,说:“好好吃饭,别委屈自己。”
回到出租屋时,袁思涵他们还没有下班,贾淼特地跑到市场上买来了新鲜蔬菜还有一点儿肉和铁板鱼,想着能让刘丝他们改善一下生活。走的时候太着急,没有打招呼,想起来给他们打电话已经是深夜,被刘丝一顿臭骂,说:袁思涵为了找她鞋都跑丢了。做菜的时候要看心情,怀着初恋的甜蜜和被关心的心情,不会做饭的贾淼将这顿饭也操持的有模有样,四菜一汤。
刚整理好,他们回来了。刘丝和她叽喳聊得开心,袁丝涵却在旁冷眼相看。贾淼以为袁思涵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忙说:“对不起哈,没想到我爸来了非得带我走,弄得我也没有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那天,辛苦了。”
袁思涵没有说话,只是将贾淼床头上的衣服拉开,露出了里面那个献血站给了赠品挎包,上面写着“献血光荣”四个大字。
她静静地表明立场说:“我就是觉得自己微博的力量或许就可以救到一个鲜活的生命,所以就去做了。”贾淼以为会有一番狂轰乱炸,或者是赞美歌颂,可是没有。冷场,寂静。刘丝拉过贾淼的手认真且温柔地说:“这样做并不是不好,只是在帮助别人的同时,我们必须要先学会保护自己。你看我们现在的生活水平,营养根本跟不上,你这只是扁桃体发炎,若是其它,我们要怎么面对父母呢?”
那一晚,刘丝也跟她讲了很多关于贾淼和袁思涵的关系,你们现在是怎样呢?是男女关系了么?
贾淼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她跟袁思涵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不是男女,他们之间从没有说过爱,也不说喜欢,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止不过是互相牵手。准确来讲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贾淼总觉得在这段关系里是自己一头扎了进去,袁思涵不总是不谈过去,不谈将来。他说,现在他给不了更多的幸福。那未来呢?
刘丝突然说:“前两天碰到黑子了,他刚从泰安回来,说有个同学在那边一个大型超市上班。”
“嗯?那他为什么回来了?”贾淼对工作话题一向上心,兴奋地问道。
“不知道,超市一般是女的多吧,他一个男生估计没有合适的呗。”
“不然,我去试试。。这边也没有合适的工作。”
刘丝扭过头看着她说:“你父母不会同意吧,你不是他们宝贝疙瘩吗?”
贾淼叹了口气说:“谁都是父母的宝贝,可是现在我们到了该回报他们的时候了,不是吗?你再怎样,有一份工作,我没有啊。这次回家看到父母感觉惭愧极了。”
刘丝沉默一会儿说:“我这工作连糊口都是问题。”
这跟他们在学校想像的生活有太大的区别。迷茫无助是青春的代名词。他们只幻想着成为什么,却不知道以怎样的努力才能找到通往那个梦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