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非典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正值贾淼毕业。那年,她19岁。
因为时期特殊,入校时校方承诺的包分配承诺便有了正当的推卸理由。偶有几个招聘公司出现,也都是中介,工作地点大都在外地,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期,生命远比工作更重要。,贾淼和众多同学以无业的身份离开学校自谋生路。
袁思涵和刘丝是贾淼在校三年最为重要的朋友,他们早在贾淼离校前一个月离开学校,在这个小城找了份培训班的工作。毫不犹豫,贾淼带着几个大大的行李箱直奔他们的出租屋。
这两间民房严格来说,应该是房住以往的厨房或者杂物间之类的房子,屋子的墙壁暗黄的痕迹写着它历史地存在。小院正房有六间,然后在院小的四周全体搭上了简单的砖制房,除了房东住正屋的三间房外,其它房间都是对外出租的。他们所在的房子应该是建了八年以上的老房子,低矮,每个房间只有北面一个窗子一扇门可以透进光,即使阳光灿烂的时候,房间里也透着昏暗的气息。好在现在是夏天,因为前院的二层小楼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还有院子里一棵粗壮的梧桐遮阴,房间里倒是不显得热。。这也是他们唯一满意的一点。房间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个小床头柜,贾淼把上学时用过的海绵床垫包上一个碎花床单做成了简易的沙发,给这个简漏的出租屋增添了些许温馨。她觉得,即使工作不遂人愿,回到家后要感觉到舒心和归属感。
一个星期后,贾淼找到了工作,也是培训班,负责招生和教学两种,当时正值暑假,哪里能招到什么学生。那个所谓校长,每天要求贾淼搬着一个四周被围上广告词的小桌在大街上发传单。炎热、烦躁、工作的不顺让贾淼工作三天便倒下了。中暑发烧,嗓子疼。下班后,她大字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行人的不屑、校长的不满、个人能力不得展现的委屈,哭,那是女生专属的发泄方式,尤其在自己认为可以得到安慰和安全的人面前。袁思涵和刘丝焦急地询问、极力安抚,却让贾淼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刘丝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间。
袁思涵坐到床边,拍着贾淼地背说:“别哭了,你们校长眼睛瞎了不识金襄玉,让你去发传单,你再哭瞎了你们可就真瞎一块儿了。”
贾淼“噗”一声笑了,转身坐起来,边抹眼泪,边擦鼻涕。
只见袁思涵也“噗”一声笑了,而且越笑声音越大。
刘丝正在院子里用石棉瓦搭起的小棚子下做饭,煤气炉上正在烧水,她在旁边小菜板上切着土豆丝,切菜板放在一个掉光油漆的木质小椅子上,稍不注意菜板就会往旁边倾斜,而且切好的土豆丝不时地掉在地上,令人更加懊恼。。
她不明白生活为什么如此不顺利,虽然有了份工作,工资都没有办法支持生活。这个时候如果放弃,就意味着自己要再次回到那个让她厌恶的小村庄里去。
其实,刘丝的家乡相比较周围而言算是富裕的,那边很多人自家开着小厂,收入颇丰,人也都很淳朴,唯一让刘丝厌恶的不过一点:就是早婚。不知是风俗还是老辈儿人留下来的传宗接代意识根深蒂固,很多孩子几岁就被家长订了娃娃亲。还有很多女生初中就被送至男方家生活,于是他们那边的初中生,很多都是老师上着课就跑回家喂孩子了,还有很多年纪轻轻就已经离婚。她们还没有尝试青春的美好,恋爱的甜蜜就被生活狠狠给了一棒,凋谢了。她就是不甘,不愿意自己的青春就这样被蹉跎了,她想自己恋爱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生活,而不是一个生孩子的机器。她这次千方百计得到的机会,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房间里袁思涵爽郎的笑声。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也忘记了烦恼。
袁思涵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大幅度摇摆以至头碰到了床帮硬硬的木头。
贾淼眼睛肿胀,小麦色皮肤透着酱红色,瞪着红红的眼睛不知所以地看着袁思涵。最重要的是,她的脸像“水墨画”一样精彩。站在马路上一天本来就灰头土脸,回来又哭了半天,鼻子眼泪一搓,于是脸像是蘸了墨的毛笔掠过。贾淼适时地擤鼻涕,努力认真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引起再一次地大笑。
贾淼终忍不住猛从床上站起来:“你,你们在笑什么!?!”第一个声音发出来,她便条件反射地用右手捂住喉部,疼。。
刘丝边笑边伸出右手指向贾淼,连不成句地说:“你,你太可笑了。你,你照照镜子。”
贾淼伸手拿出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竟如此夸张,一扫几天的阴霾笑起来。却不敢发声,嗓子很疼,头也疼。
袁丝涵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停住了笑。走到贾淼跟前刚想说什么。
贾淼却站起来往房间外走去:“讨厌你俩!”声音粗重沙哑,红红的脸带着娇羞和嗔责。
走到刘丝面前,对着正笑得欢的她说:“拿着菜刀指着我,是要跺了我么?!”
刘丝边笑边跟着往外走说:“嗯。想,跺了你炒菜吃。。”
袁思涵紧跟着出去,倚着门看她俩各自忙活,“贾淼你是不是感冒了?”
贾淼正在墙角一个生满锈的铁盆架上洗脸,她掬起一捧水,在自己的脸上上下搓洗,水从她的手指缝里钻出来落下,有的顺着手臂流到臂弯,一滴滴落在水泥地上,瞬间便没了踪影。
又掬起一捧水,停下来,没有抬头却说:“别跟我说话,嗓子疼。”
袁思涵走到她跟前,一把拉过贾淼的胳膊,手里的水全洒了,水盆里发出轻微地“哗啦”,伴着刘丝切菜的“咔嚓”声。只有脸盆里水的余晕晃得人眼睛花。贾淼来不及惊呼,就看到袁思涵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额头传来他手心的温度,落日的余辉映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脸,可这个动作现在足在让人安心。以至多年以后,这个动作的每一个细节贾淼都清晰地记得,太阳的余光昏黄温柔地照在他身上,他自带光环闪瞎了她的眼,地上被拉上的梧桐树影子,静静的院落,还有那间破旧地小屋,一切竟那样的好。
“你发烧了,你不知道么?!”贾淼还在感觉的时候,袁思涵的吼声已经出来。
刘丝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体说:“发烧了么?我看看。”她把额头的刘海移至旁边,直接将额头对上了贾淼的额头,“是有些热。”
贾淼白眼一翻:“啊,我说我为什么头疼嗓子疼呢?!”
袁丝涵说:“你自己不舒服自己不知道啊?!”声音有些大充满了责备。
贾淼不服气地说:“我就以为是有些中暑啊!”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时间不可能大得过袁思涵,赌气地想要越过袁思涵往房间里钻。却被思涵一把拽住:“去哪里呀?!”
拉扯不过,贾淼头一扭说:“睡觉!别跟我说话。”
袁思涵一脸无奈的抬头望天:“都发烧了,睡觉管用么?!去药铺啊!”
刘丝说:“去吧,去吧,我做饭,你们回来就能吃了。”
贾淼终于还是倒下了,发烧39度,扁桃体严重发炎,马上就要化脓了,医生建议输液,贾淼死活不依。她主要考虑两点:一,她怕打针;二,他们的生活费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