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拉萨的第一次邂逅

  那一年,我23岁。

  工作一年后带着考研的憧憬,毅然向公司提交了《辞职信》;而后背上行囊,开始了一段遥远的旅程。

  这次旅程的目的地是西藏拉萨,而我考研的意向院校也正是西藏大学。当时我并不清楚这个近乎疯狂决定的勇气来源于何处,但我明白年轻就是我的资本,就像那句“如果不趁着年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老了有什么资本来回忆”说的一样。

  这句话在那时很是流行。

  从广州到拉萨的铁路在中华大地上蔓延几千公里,列车从岭南深处的隽秀到雪域高原的神秘足足需要五十多小时的驰骋。如此长距离的跋涉和奔波让我感觉这趟列车是疲惫的,然而它无疑是幸运的。它目睹着我国地貌的变迁,见证着古老摩挲大地的沧桑巨变。

  由于当时的我工作不久且处于考研复习之中,囊中羞涩,五百多块钱的单程硬座票对于我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莫大的奢侈。

  起初在出发时我还暗暗地鼓励自己一定要硬着头皮坐到终点,权当是行走拉萨前对自己的考验。不过,在上车后我发现这一担心纯属多余,因为在列车的座位上我遇到一对儿情侣——笑天和珊珊。原本独行的旅程增添了一些彩色,显得不再单调与寂寞。

  他们来自厦门,年龄和我相仿,加之我们都带着行走拉萨的憧憬,聊起来多多少少会显得似曾相识。不过,从他们的穿着和携带的旅行装备中不难看出,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着N张百元大钞的距离。

  尽管如此,我们在列车上的相处显得的和谐与搭调,好像物质上的距离只有几张一毛钱那样。大抵是因为在路上的缘故吧,拥有共同的梦想,拥有同一个乌托邦。

  有时旅行就是如此,不刨根问底的追寻彼此是谁,双方关心和谈论的仅仅是现在和未来的旅程,这大抵就是萍水相逢的含义。

  列车的车轮在铁轨的接替中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窗外的风景轮换着,而窗内的谈笑风生将时间磨灭的更快了些。

  窗外的风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的轮换着,我在这趟车上很有幸的目睹了以前只能在地理书上看到的黄土高原和西北荒原。当然,还有很多未曾亲眼见过的景色。

  过了兰州,在印象中列车行驶到青海西宁的时间大约是在到达拉萨的前一天晚上,就在那个时间,我第一次近距离邂逅了真正的西藏人。

  之所以用真正二字,是因为此时的他们不再是街头地摊上卖刀的摊主,而是变成了与我在座位上相对而视的同路人。我相信,这段经历是我未曾预料到的。

  完整的说,这次的邂逅是从一阵喧闹中开始的。

  当列车进站停稳后,我依稀听到了隔壁车厢一阵似懂非懂但又吵闹的声音。渐渐地这种声音越来越大,还没等我来得及探头张望,便看到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已赫然站在我的面前。

  他们头上裹着红黑色的头巾,身上穿着看上去比我们衣服厚重几倍的藏式棉袄,黑黑的皮肤伴随激动高昂的声音。

  袄,黑黑的皮肤伴随激动高昂的声音。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害怕;从他们的喧闹声中使我渐渐地感觉到这类人群有某种暴力倾向。心里有了这疙瘩,我悄悄地对笑天瞟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们要小心。

  有些事情,希望它来,它偏不发生;想躲开,却偏逃避不了。不知算不算中了头奖,这帮藏民恰巧就坐在我的旁边和斜对面。

  我们默默地互相打量着对方,也许都想用火眼金睛照照彼此的内心世界,然而此时保持沉默也许是最好的选择。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拳打脚踢。就算想表达友好,向他们打声招呼,可都不知道如何表达。“他们会汉语吗?”我在心里估摸着,不过确定的是我们不会藏语。

  就这样,在我们三人小队伍中插入了一个特殊群体,除了意识到我们即将进入藏区以外,其余的我们没有多想,只是继续活在我们的三人世界中,该聊的聊,该睡的睡,这也许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

  列车依然继续高速前行,在黑夜中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经过这段时间的坐火车,我们已经一夜没睡个安稳觉了。由于熬夜太久加之海拔逐步升高,我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力正在透支。珊珊此时显得疲惫不堪,靠在窗子旁边不睡不醒的跟随列车晃悠着,就差一头栽到列车走廊了。

  尤其是在列车经过格尔木后不久,可能是进入了高寒地区,笑天和珊珊实在撑不了了,终于决定补两张卧铺。

  从这里补卧铺依然需要再加两百左右,这费用可是接近我硬座全程的一半。想到这儿,我决定继续坚持那可贵但又无奈的硬座。以前我始终困惑,列车的硬座坐起来明明很软,但又为什么取名硬座呢?此时我终于明白,硬座的硬,不是说座位垫子的软硬,而是不断的提醒你:一定要硬着头皮坐下去。

  列车在黑夜中继续前行,时间也随着秒针滴答滴答的流逝。可能也是我太累了,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便沉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看了看周围的藏族人,他们睡得比较香,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朋友身上。

  窗外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不过我还是使劲的往车窗外面张望,依稀能看到远处有很多可能的白色物体;暗地的想这不会是雪山吧?难道我在雪域中飞驰?

  待我真正看清这些白色物体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远处的物景是绵延不断乃至看不到尽头的雪山。从雪山到我们列车铁轨之下的所有区域均是白茫茫的雪地。我们的列车居然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中飞驰,眼前景色一点儿不逊色于飞机上所欣赏的“在云端”。

  往往在照片上看到的雪山都是一座座高耸如云的那种,像是一个个屹立在地球上的巨人。然而眼前所看到的雪山似乎海拔不是太高,高度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不过也并不奇怪,要知道此时的位置已经是海拔四千多米了,好比站在巨人肩膀上打量他的头顶,所看到的巨人也只不过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除非他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在漫天的冰天雪地中,它们还是以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在我脑力烙下了印记。

  列车飞驰在雪域之中,就是一位来往于人间与天堂之间的使者,不断向我们揭示神秘雪域的风景,诉说万里藏地的传奇。在这车上,我目睹了青海湖的浩瀚,可可西里的原始乃至领略唐古拉山脉的绝唱。这些物景以前在课本上邂逅无数,但当真切的置身其中,除了感叹它们的美丽外,其余的就是惊奇了。

  还记得列车飞跃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时,心跳频率骤然加快,这并不是因为我兴奋,而是大脑缺氧,这是不折不扣的过山车。

  尽管此时的车厢已经开始供氧,但听附近座位的人说最好不要吸,否则会对其产生依赖。由此我只能硬着头皮默念着那句小学老师教给我们的口号:坚持坚持再坚持。

  不过,令我感到好奇的是那帮西藏人不知从何时开始拿着氧气管居然享受着新鲜氧气的舒畅。

  看到这情景,我很是不解,终于忍不住开口弱弱的询问:

  “你~你们还需要吸氧?!”弱弱地语气询问导致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清晰。

  “对呀,我们是四川藏族,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进些皮毛大衣;长期不在高海拔地区生活刚刚来这,我们也不习惯。”一个小伙子笑着回答,雪白的牙齿清晰可见,语速表现的有些激动。

  说到这里,我已经确认他们能听懂汉语,而且我也能听懂他们所说的汉语。

  看来上帝是公平的,在他赐予我们可以呼吸的氧气时也留下这片雪域,让我们来感受氧气的弥足珍贵。

  这次的询问是次不折不扣的破冰行动;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破冰,在后续途中我和藏族人开始了有所戒备的闲聊。

  从这时开始,他们不仅和我分享亲手自制的鸡腿,而且还不断地“怂恿”我尝尝他们家乡的土特产,那股慷慨劲儿我都不好意思拒绝。我一边勉强的吃着,一边听他们讲述着西藏的趣事;有时他们也会让我用相机拍下他们所认为的美景。

  以前在我的印象中藏族人比较野蛮,甚至有些天然的心里畏惧,这在他们刚上车时就得到了鲜明印证。但现在与他们的聊天让我相信,他们的一言一语以及肢体动作在我们看来可能有些可笑,但在举手投足之间无时无刻透露出这个群体的纯真与善良;在他们的世界里,也许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与机关算尽。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觉察中,列车已经到达了拉萨,这显得很是突然。一时间,我甚至无法相信列车已经开进了西藏拉萨站。

  当列车在站台上挺稳,看到站牌上写着“拉萨”,我这才不得不接受我已经到达拉萨的事实。尽管此时的我疲惫不堪,但依然捂不住那股兴奋劲儿,告别那帮藏族朋友,然后争先恐后的拿着行李直奔车门。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行这么远,第一次进入雪域高原。

  下车后,我以小跑步的姿态冲出出站口,急忙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还没等我来得及欣赏,顿时感觉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内心也有一股强大的潮水向深处快速蔓延。那时的心跳声不用静静感觉,而是直接以空气为媒介径直传进了我的耳朵。

  那种感觉就和跑完两千米长跑后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样,呼吸非常困难。

  此时我才想起驴友们在攻略上的忠告,对于我们习惯于地海拔地区生活的人来说,在西藏不能做剧烈运动,就连大声说话也会导致大脑缺氧。

  我坐在公交车站里的座位慢慢的平静了大约十几分钟,才渐渐地喘过气来。虽然如此,但还是有点不舒服,不用测量就能感到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比在广州时快了许多。

  那晚到达青年旅舍收拾完行李,忙活着吃完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此时的天空还没有全黑,但我已经扑到在久违的床上了,在那神奇的“过山车”上,我已经有几十个小时没有稳稳当当的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