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坦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他救了一个人。

  曾几何时,他对武学痴迷的内因是基于学武的目的:

  ——以武行侠,卫国济民!

  而今天他做到了,他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更令他兴奋的是对手是一群和他一样的武人。

  在吉林乌拉这个塞北小城里虽是民风彪悍,但真正的武者几乎没有,就算是戍边兵卒中人,能会一两手的也是凤毛麟角。邹坦跟着师父学武日久,但一来受师父铁律束缚,二来找不到对手,所以几乎没有实战经验,时间久了难免技痒。

  但今天算是开了张,虽然那群武人的技法十分怪癖,与师父讲的中原武学相去甚远,但是和师父讲的武学的基本道理是一样的。

  对方打过来的暗器并没有让邹坦感到恐惧,是因为在对方出手的瞬间,他观察到了对方肩膀微沉且眼神斜瞄。这便给了邹坦一个预警。而在被打中之后,他并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沉下心来思索反击,这便是一种武者的心态,临敌之时不惧不怒不慌。就好像师父说的话:

  ——以目观物,以心视人。

  那天师傅刚讲出这句话的时候,邹坦很疑惑,师傅一边骂他愚笨一边从一边拿起一把斧头,

  “你看见这个斧头没?”师傅晃了晃手里的木方。

  “师傅我不瞎...当然能看见。”邹坦说完,看着师傅的姿态,有种要被教训的不好预感。

  “那你告诉我,这个斧头上要是剁在你头上会怎么样?”师傅说,

  “那我多半会头破血流...但...我为什么要让你打到?”邹坦一头雾水。

  “不错...心中有物,不是说看你瞎不瞎,而是让你克服对兵刃的恐惧。与人对战时,凡夫们看见对方手里拿着刀枪,心里会先想象被打中的后果,而这种想象会让人恐惧,而这恐惧很可能便会杀了他。而我们武人,看见刀,只把它认作刀,不去想别的,也就克服了恐惧。而这种状态说白了就是以目观物。”

  邹坦听着,有些似懂非懂。

  “你说啥叫以心视人?”

  师父话音未落,向着邹坦劈头便是一斧,这一斧既突然又狠辣,邹坦只来得及做出了侧头的躲避,而斧头却已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为什么躲不开?”师傅问

  “因为师父你太快了...”邹坦怯怯地说。

  “武人在反应上实际上是差不多的,为什么在反应速度上分了高下?便是这句话。”

  “我问你,刚才我这斧是从哪里开始的?”

  “你起右臂挥斧砍,从我的头顶上方劈砍。”

  “错了,我的这一斧是从我的左脚便开始的。”

  师父说着,缓缓踏出左脚,扭腰送胯的同时沉肩抡臂,斧头又是当头劈下。

  这一次邹坦做出了反应,身体向旁一撤,斧头停在了他的眼前。

  “知道这一回你为什么能反应的过来吗?”师父问。

  “因为...我看见了你的左脚动了!”邹坦回答。

  “对,以心视人,说白了就是观察对方的动作从而提前预判对方的打击目标,继而加以防御。”

  邹坦想着师父的话,知道现在他也只能说似懂非懂。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通往小春羊汤馆的巷子口。

  “也有几天没看见小春了啊,既然走到这了那就去看看蹭碗羊汤喝吧。”邹坦美滋滋地想着,便拐进巷子。

  小春的羊汤馆大门塔敞开着,邹坦直接走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邹坦有些诧异,按理说这是羊汤馆生意最好的时段。就算没有客人上门,小春也应该在这里看店。邹坦想着走进了后厨,只见灶台上还熬着一锅羊汤。

  正在这时门外传出嘈杂的脚步声。

  小春忙着走出去看,正见到一队戍边兵卒杀气腾腾地从门口跑过。其中的几人手里还拿着火铳。

  火铳这种武器在戍边部队中虽有少量配备但却是很少使用,一来是因为火药弹丸稀少,二来是因为日常保养复杂。所以除了真有战事以外,几乎是看不见的,而这一回这队兵卒里却拿着十把火铳。

  邹坦连忙追了上去,其中几个兵卒察觉后便是神色紧张的挺枪喝止。

  “什么人!站住!”

  邹坦站定,正看见兵卒中有一个叫做田亮的兵头是自己的老熟人。田亮也认出了邹坦,便一边打圆场一边把其余兵卒支走。

  当其余的兵卒走了后,田亮把邹坦拉到一边:

  “大兄弟,你怎么这么莽撞?!你这么直接冲过来,很容易走火的!”

  “小春不见了,我也是一时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小春不见了?”田亮顿了顿,神情中似有所隐,但接着又说:“先别管小春了,城里出事了,说是有几个胡子到城里踩盘子时被我们一支小队发现,当场就还交了手,结果...我们那支小队全灭,我们这是去搜捕,你现在赶紧回家去躲躲。”

  田亮说完又叮嘱了邹坦几句就追赶队伍而去。

  邹坦看着田亮的背影,突然间想到他说起小春时的神情,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邹坦咬了咬牙,顺着田亮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吉林乌拉城建成现在的规模,是呈蜘蛛网式向四周扩展而成。当年大量的外来人涌入这个城市并建筑自己的房屋,使城区越来越大的同时也使整个城区变成了一个由错综复杂的小巷构成的巨大迷宫。

  然而这里对于邹坦来说却是了如指掌的游乐场,孩提时代, 他和小春等众伙伴几乎把这个迷宫走了个遍,许多处都有他们的美好回忆。而今天他根本想不起那些美好,因为他基于小春的不好预感此时越发的强烈。

  很快,不远处传来了喊杀声,接着便是一阵火铳的巨响。

  邹坦几步窜上屋顶向下望去,只见隔着他两个房子的巷子里,那些兵卒正和一队衣着怪异的人混战着,邹坦在房顶跳跃而去,到了近处他看清了,那队人正是在林间碰见的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