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辛夷醒来,他环顾这个颇有书生气的卧房,精致高广的书柜中摆放着几乎都是各地地方志之类的风俗地理人文的书籍。
正待他凝目细看 ,突然间听到窗外隐隐的呼喝之声,声音低沉却浑厚,如春风穿堂般绵长。
——有人在习武!
武者在锤炼武技时往往伴随着气息的吐纳,而这吐纳方法多有不同,但配合招式的发力和聚力的原理大致相同,即吐气发力吸气聚力。而此时窗外的呼喝之声连绵悠长如江水。通过气息的运用便可知窗外习武之人功力非凡。
辛夷如此想着,把窗子推开一个小缝,凝目望去,正见邹渊在院子中以一种诡异的身法步态绕着院子正中的石桌游走着。
——动若游龙,行若推磨。
那中心的石桌台面在他不断换掌的拍打下旋转如陀螺。其旋转之力竟是将台面下的石柱底座磨得石灰纷飞。
辛夷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隐蔽呼吸,顿时周渊循声看来。
辛夷一惊,在武林中偷窥他人习武本是大忌,更何况自己此时身份和所处立场如此微妙,一时间,辛夷不自觉的提气戒备。
“来,我不与你计较。”周渊挺住脚步,单掌扣停旋转的石桌台面。
辛夷闻言,心中转念,自己的功夫原本应该有二成把握从周渊手下逃脱,但此时身上有伤,却是一成机会都没有。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房门,来到邹渊近前。
邹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突然间开口:“你觉得我这功夫如何?”
辛夷想了想,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功法,但应该是内家功夫。”
“哦,在你看来,何为内家功夫?”邹渊不置可否。
“内家功夫练气养气聚气于体内丹田,由经脉传导自周身。”
“外家功夫呢?”
“以身法、招式、手眼反应的锤炼为主,身体骨骼筋皮肌肉的强化为辅助。”
“二者有何相同?”
“我……不懂你得意思。”回答完这句话辛夷突然间感觉自己好像是站在一个教书先生前受教的学生,顿时有些羞愧,但转念间想着邹渊的这个问题,似乎隐隐中话中有话,脑中一丝想法突生。
“无论内家功夫还是外家功夫都是功夫,功夫之道,唯胜而已,不分内外。”邹渊说完,眼神中有着深意。
辛夷顿时如醍醐灌顶,他习武多年,所学武技十分驳杂,本就抱着为己所用之心,但心中渐渐生出隐忧。
学武之道本就是一条不断求索的不断反省的道路。每个武者到了一定的阶段都会对当前武道状态不满足,这种不满足用的好是源源不断的动力,用得不好就回变成所谓的武道修行瓶颈。
而此时辛夷已经隐隐地有所觉察,却似如芒在背。
而此时邹渊的一番话对辛夷如醍醐灌顶。
“来!”邹渊敞开双臂,竟是让辛夷进招。
辛夷心存芥蒂,刚要以身上有伤而推脱。
“我不是探你得门路,只是和你练练手,况且你的伤是我治的,能不能动手,我最清楚。”邹渊一语道破。
话已至此,辛夷犹豫了一下,但看见邹渊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不知如何心头火起,便也拉开架势。
邹渊一动不动,仍是敞开双臂,直把空门漏出。
辛夷觉他托大,暗运筋力,猛地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来,
——掌腿齐出,上下齐攻!
邹渊起掌弹腿,脚尖如矛刺向其胸口。
——来的好!
邹渊心中一喜,侧身拧转身体以掌便拳,身体如鞭向下劈砸。
顿时间辛夷身长加上臂长远超过邹渊的腿击范围,其趋势必然必邹渊先一步击打到对方。
邹渊却是不慌不忙,刺出的腿由膝盖处一收一落一垫步,霎时间身形已是抢进辛夷身侧。
辛夷顺着拳势,左脚蹬地右脚甩起踢向邹渊。
后者双手合扣却是把辛夷的腿牢牢扣住。
辛夷凌空跃起转身转身踢腿,一脚踢向周渊面门。
——这一脚用上十分力!
武者之间的切磋多以拳脚,概因刀枪无眼,时有伤亡。伤亡后便多生怨恨,因此,武者之间切磋渐渐地多为拳脚。
但武者最基本的精神气质本就是争强斗勇,切磋起来棋逢对手,或多或少的都会激发出血性和戾气,而此时的辛夷在寥寥几回合间已大处下风,出手便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全力。
这一脚的力道已可开碑破石,身体扭动的惯性再度是其加力 只听如刀破风般的锐响带着劲风呼啸而来。
“好!”邹渊大喊一声,双手上挡,
“砰!”
这声音如惊涛拍岸亦如旱地惊雷。
二人一触之下便向两侧分开,邹渊这边稳稳站定,面色似笑非笑。而辛夷那边却是连退了三步面色发红。
这一击辛夷感觉如同踢在了棉花上,全部的劲力去而无踪,他凝目去看,却见邹渊站过的石板地面上有大片密集且细密的碎痕,如同遭受过巨力砸击。
——导力入地!
辛夷心中大惊,他本就知道邹渊习练内家功夫,但导力入地这一招却是展现了其内家功夫已至很高的境界。
内家功夫若可分出层次,大致可分为凝气生力、运气发力,导气随力三个阶段。
即:先能在体内生出内力到能把内力运到周身或是加强身体肌肉筋皮强度或是增加招式打击力度再到可把内力导出体外这三个层次。
“应变不错,其余的不行。”邹渊掸掸手。
辛夷顿时隐隐恼怒,他有他的骄傲,这种骄傲是每个武者不可触犯的逆鳞。
不待邹渊再说什么,辛夷双腿发力前奔,左脚前踏发力右脚以极快的速度上前蹬地仅仅两步却是冲回出三丈。
——这是东瀛刀法步伐中的“二段冲步”。
讲究的是将冲击之力分为相互叠加的二段,在麻痹对手的同时通过惯性加速接近对手。
“嗬!”辛夷借着身体的惯性打出一拳,这一拳结合了自身的前冲惯性以及全身的重量,其速度早已超越自身以往的拳速。
邹渊在即将中拳的一瞬间竟是凭空消失!
——不!并不是消失!而是倒了下去!
辛夷身体冲过邹渊的同时,扭头正看见邹渊双足如落地生根般牢牢定在地上,而身体从膝盖处向地上仰倒但却并未触及地面,却是临空停住,仿佛身下有一张隐形的矮床托住了他的身体。
又见他双脚发力,身体平平的滑了出去三丈后飘然站直。
“速度有了,但是不够。”邹渊依然是似笑非笑多的表情,但眼神中似有某种期待。
辛夷顿时觉得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如同幻梦,这是高手对决之间才能产生的微妙感觉,有一种武者只有在不断面对挑战时才能不断以惊人的速度攀上自己的武道高峰。而辛夷正是这种人!
辛夷笑了,心中所有的芥蒂被抛出脑后,管他邹渊是什么目的 !这种时刻的这种感觉像是一股洪流般在他身体内激荡。
他缓缓地舒展全身骨骼,儿时父亲传授过他的那一段口诀在脑海里不断浮现,
——心与意合,力与气聚!
一股热流由丹田缓缓流动,他忘我的体会着这股细细的热流在丹田内缓缓绕行流转,每转一周浑身便是一冷之后又是一热。其中竟带着酥麻的快感。
突然间,他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了父亲临死前的脸,这一惊,令他无暇感觉自身的这股热流,而这股热流也突然间如脱缰野马般在丹田内乱撞,酥麻的快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针般的刺痛,这股刺痛无限放大,仿佛化作实质般要出刺穿他的丹田。
“收心闭气!”邹渊看着抖若筛糠的辛夷便大喊一身。随后抢上身前,一掌按住辛夷丹田一掌按其后背。
此时邹渊猛觉一股远比自己体内更大的热流从丹田和后背处冲进自己身体。
这两路的热流像是两路大军齐袭般把自己体内的那股细流不断压缩直至聚为一处。
顿时身体便是一空,继而全身酸麻脱力随即瘫倒。
“这运气方法是谁教你!”邹渊提声喝到!
“家传的。”辛夷苦笑。
“放屁!说实话!否则我杀了你!”邹渊面目狰狞,猛地提起手掌罩在辛夷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