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祸相思

　　　“相思啊，换一件衣服再出门，不是刚给你做了新的春衫吗？”坐在花架之下的阿娘停了手里的针线笑看着她说道。
　　“相思，早点回来，爹等着你下棋。”阿爹执棋子的手顿住，有点举棋不定。
　　只是这声音还有阿爹阿娘的模样都留在了记忆里，这会儿又被眼前的大火逐渐吞噬。
　　“阿爹，阿娘，你们快开门，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霍相思拍着门，隔着门板那呼呼的热气烫着她的掌心，门缝里突突乱冒的火苗子几乎烧到了她额前的头发。后头有人拽着她劝着她，耳边嗡嗡嗡全是门板之内噼里啪啦的木头爆裂声。
　　“放开我，放开我，阿爹，阿娘。”她挣着靠近门板，嘭地一声，一股火舌顺着烧裂的门板喷薄而出，燎得她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焦糊味。
　　你不要命了！有人在她耳边大喊着，她听见了。可是就算她真的不要命了又怎样，她还是救不回爹娘，她要这条命有何用。
　　“逆天改命有违天道，不可行，切莫再执着。”谁，谁在说话？什么不可行，都是屁话，她偏要逆天而为。
　　指尖的刺痛她已经感受不到，鲜红的血顺着再次被咬破的伤口滴在了掌心的乌木珠上，滴答滴答，如同滴在她的心上。一片血红色的漩涡出现在眼前，天地仿佛都静止了，包括院子里呼呼燃烧的大火。
　　她起身推开了院门，阿爹还坐在棋盘边举棋不定，阿娘手里的钱袋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她抹了一把脸上被火燎过的干涩，笑着喊道：“爹，娘，我回来了。”出口的声音像是被一团无形之力给困住，再返回来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阿爹的棋子落了下来，阿娘起身进了书房，两人谁也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她跑过去想捻起黑子，手掌却穿过棋盘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她能看见她爹下巴上迎风飘动的胡须，甚至能听见阿娘走出房间的脚步声。她却如一缕魂魄游离于这个世界。
　　轰，一团血红色的东西从半空落下来，“娘，快跑！”她奋力冲过去想救她娘，身体却直接穿过她娘的身体飘到了房门口。
　　“红豆！”阿爹冲着阿娘跑过去，阿娘手里拿着结了络子的钱袋正冲阿爹笑着。嘭，血红色的火团落下来，砸在院子里，砸在房顶上，砸在花架上更砸在她爹娘的身上。
　　不要啊！霍相思那一瞬间只觉得心口一阵腥甜，鲜血冲口而出和着眼前的大火烧得她的天地里只剩血红一片。
　　滴答，滴答，绵绵密密的声音伴随着水汽飘进来，打在她身上。是下雨了吧。下雨了就能浇灭那场大火，就能救回阿爹阿娘。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下来了。
　　“贫道说过了，此事有违天道切莫执着。”说话的人语气轻描淡写，一股子浓重的药味窜进了鼻腔里。
　　她睁开眼睛，用劲撑着身子想坐起来，随即便是一阵重重的咳嗽，咳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端着一碗黑黑的药，蹲在她面前，“过多消耗心血，加上火烧烟呛，你已经有了肺痨之症。”
　　“我不喝药，咳咳……”霍相思挣着从地上爬起来，甫一起身又嘭地一声栽倒在地。
　　“知道你为什么两次都失败了吗？”
　　“为什么？”她蜷着身子握住最后一颗乌木珠子，盯着老道士。
　　“把药喝了。”
　　冒着热气的药碗，弥散出一股刺鼻的苦味直达她的肺腔引得她心口抽动着，又要咳嗽。她重重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接过药碗一口饮尽，“为什么？”
　　“你爹一个月前给贫道写了一封信，说他算到自己在一个月内会有个死劫，希望贫道能来助他一臂之力躲过这一劫。贫道紧赶慢赶却在在路上遇到了意外，昨日赶到的时候就遇上你第一次试图逆天改命失败。”
　　“你爹都没有办法避开劫难，你又能有什么办法？你若有你爹的一身本领或许可以利用这三颗珠子争取一次机会，只可惜你根本不能掌握其中的奥妙，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浪费机会，眼睁睁看着苦难重演却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不可以？”霍相思握着珠子的手颤抖着，以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老道士。她爹既然会求助老道士，那说明老道士也有推演命理逆天改命的本领。
　　老道士看着她手里的珠子，苦笑了一下，“它是你霍家的东西。”说完老道士往地上一坐瞧着外头的大雨说道：“你爹因为泄露太多天机，所以命中有此一劫，这是天命，由不得人！”
　　“我看到了漫天的大火，还有一团血红色的怨气，那不可能是天灾？”她攥着珠子放到心口，闭眼的瞬间还能感受到那股灼热和凌厉的怨气。
　　呼，老道士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霍相思睁开眼看看他，“你不说我自有办法知道。”
　　今日出门回来，看到已成焦炭的霍家宅院，她用了一颗只来得及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赶到家门口。到第二颗她就看到了爹娘临死之前的样子，那是不是说再试一次，她就能在天降大火之前阻止悲剧发生？
　　她捏着那颗珠子，指尖刚刚结好的伤疤似乎又裂开了，内里涌动的鲜血蠢蠢欲动。
　　“贫道说过了，你能力不够。”
　　“那你就告诉我，关于这件事你所知道的一切。”
　　“过多的细节，贫道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多少跟你父亲之前的经历有关。”
　　老道士说完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因为被雨水浸染而变得模糊的山峦，缓缓地说道：“贫道来迟了，护不住你父亲，但是绝对不能让你再陷入绝境，你跟贫道遁走他乡吧？”
　　“我不跟你走。”霍相思擦掉嘴角的血迹定定地看着老道士，“那人是谁？在哪儿？”
　　“不知，贫道只知你爹从前在汴京也是风云人物，只不过因为一些变故才遁走他乡在这里安居。”老道士说完起身走到了门口，“惊才绝艳的人一生难免有那么几个仇人。”
　　这句近乎呓语的话她很久以后才明白，一局阴谋已经落了下来，而她是推动这盘棋局走下去的关键一子。